他手中捏着一枚小小光團,光潔無暇,蘊蘊含輝,看起來竟像是什麼珍稀的丹丸,被包裹在一片飄蕩氤氲的潔白雲彩中。
莊玦屈指一彈,這枚小小的光團自他的掌間飛起,蕩蕩悠悠,柔軟地着落在鳳劍陽伸出的手中。
“我已經看過了。這個死人叫庾鵑紋,果然是位邪修,也果然是飛雲劍派的覆門兇手,以及之後一系列事端的制造者。”莊玦輕描淡寫地說,對這一路來因這個死人而造成的種種波折都不甚在意的樣子,反倒很感興趣的提起另一個話題,“感謝飛光隻是穿透了他的心,而完整留存了他的腦子吧。他的記憶裡還清楚保留着他究竟是從哪裡開始走上這條不歸路的——我是說,他是在妖魔海的哪裡,找到了殘存的上古功法典籍堆放處。”
鳳劍陽将這枚記憶光團虛虛攏于指尖,有所沉思,一時沒有立刻将意識向内探尋。
他忽然說:“莊道友。你一路上因此人而屢受追殺,又蒙他之設計,将你的追尋阻礙到難以寸進。旋鋒界與我都牽連進來,你之失物至今仍在容艾手中,難以收回。此番縱然惡人暴斃當場,你就當真如此平淡相對嗎?”
莊玦道:“人都死了,我又有什麼辦法。”
鳳劍陽則沉思道:“我是不相信世上居然有這樣多恰到其處的巧合的。趕在我們來之前,他死的湊巧,卻正好又保持着頭腦毫發無傷。莊玦,你若是相信,我就……”
他大概是要發表一些“你若真的相信這些事情全是巧合,我就不得不懷疑你居心何在”之類的發言。
莊玦理解他的思路,莊玦打斷他的發言。
“真感謝你對我的頭腦有這樣高度的評價,甯願懷疑我的用心也不會懷疑我的智商。”莊玦如是說,又道,“但是人确乎是死了。居真人他叫我下山,是為了尋回一些故人舊物。現在飛光長劍在手,兇手橫屍目前,我又從他的記憶裡再次确認了一遍最後那一點失物的着落之處……再追查他的過往足迹,對我已經毫無意義。”
他如此款款說着,以手拭過飛光雪白劍身,面目也被飛光光輝映襯出非凡神采。鳳劍陽聽他道:“人已經死了,恩怨兩清,我也沒有戮屍洩憤的愛好。我要再去追尋那剩下的一點失落寶物了,這樣才好回離合崖向明和真人交代。但——我想鳳真人大概是會感興趣的,關于那些失落典籍。”
“選擇權就在你的手中。”莊玦看向他手中那一團輝光,已經是一個示意,“反正你已經是無牽無挂的自由之身,又不需要再負什麼宗門責任。況且,方才真人說的話正好奉還與你——真兇雖然死去,但這巧合中的蹊跷怪異,就真能說服你不成?”
“你要再去找容艾?”鳳劍陽聞言不由錯愕,随即便是狠狠皺眉,“你要如何去?容艾他已經在垂虹之淵,與伯星白日夜相對。你若去尋他,如何——”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謹慎計算了一下時日。
“你要借明和真人的勢頭嗎?是了,你有如此出身和面目,卻不是什麼可以被随便打發的散修。”
鳳劍陽一邊說着,一邊在心裡暗暗地想,當時在碧藍海中莊玦并未向他表明身份,很有可能是因為當時容艾已經離開。正主既然不在,與他這個旁人又多說何益。
不過,他雖然在心裡給出自己這樣一個合乎邏輯的解釋,卻總還隐隐約約,覺得哪裡不對。
莊玦真是這樣的人嗎?這誰又能知道呢?
他與莊玦相處時日何止不多,根本是非常短暫。在這樣短暫的幾面之緣中,莊玦就已經數度顯露出令人無所适從的反應與舉止來。鳳劍陽自認自己對他的認識依舊十分膚淺,也猜測不透他究竟是要如何。
然而旋鋒界如何,伯星白與容艾再如何,也不再是鳳劍陽所關心的人與事了。他已經不再做所謂的執法長老,也就沒必要為多餘的人事物奉獻心神。
于是鳳劍陽隻道:“隻是有一件事,還是應當提醒你。伯宗主與望星閣主——”說到這裡,他輕輕嗤了一聲,才繼續往下道,“他們的道侶大典很快就要進行。你若是要拿此事做些什麼文章,還請盡快。”
“不然等他們真的指天為誓,同氣連枝之後,你再想找容艾什麼麻煩,比現在還要千難萬難。”
莊玦微微一笑,并不多言,隻道:“謝鳳道友提醒了。”
鳳劍陽舉目望天,隻可惜在洞窟之中,能望到的也始終隻有壓抑的一片紅泥土壤。他道:“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出于好心,我再提醒你一遍,你真的應該為飛光尋到劍鞘。不僅為它,更是為你。”
莊玦當然知道他說的是真的,也确确實實是出自一番好的告别心意。
雖然他不準備采納這個意見。至少不是在當下。
莊玦笑道:“多謝你的忠告。你我就各走各路吧,鳳道友……不過我相信,你會看一看這些記憶。相信我們很快都會追尋到彼此想要的,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