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雖然是由陣法催動所化生的無知傀儡,既無神志也無意識,卻仍然由衷地畏懼着本身化生與發源的力量,方一至此,雖無智識判斷,仍知山水陣眼所在是自身力量源泉,不可踏入。
因此即使目标就在眼前,也隻會立刻止步,眼睜睜看着莊玦,轉過山坳岩角,自如地走進那方禁地之中。
轉過山坳,雜花滿岩,如同錦繡。空中雲岫生出五彩光輝,折射出太陽的重重異彩。一片芳草綠缛,長瀑懸練,迸碎珠玉。
山谷之中自有秀麗湖泊,色成碧藍,顯非天然之理。在湖邊有一人着青碧衣裳,端坐湖邊,手邊落下一方精巧秀麗的圓潤白玉燈盞,神專意甯,不知在看些什麼。
他顯然也感受到此處有人闖入,于是微微直起腰來,手邊白玉蓮花盞也随即擡高些許,朦胧光輝在日光下隻剩了些許重影舒光,微弱的将他青碧的衣袖照透些許。
那張臉擡起來,雖然一望而知的年少了不知幾許,但仍可供所有人都分辨出來,這正是居清绮。
饒是青冥,此時也不免發出一聲驚訝之聲,旋即看向身邊主人。
它猶疑道:“……這?”
疑問之聲出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一時讷讷住了聲,隻好問不出問題,隻等居清绮的回答。
居清绮其實也沒有想到會在此中看見自己。若說驚訝,他不比青冥少上幾分。
隻是這種驚訝,當然很不一樣。
青冥是渾然不知所以,而他卻隻感舊事如夢。
千年之前,萬事之始,忽然又出現在自己眼前,曆曆照目。以他的心智意念,仍不免感到一瞬恍惚。
原本以為隻存在于自我記憶中的故人舊事,原來仍在世間存在着。藏于古盒之中,靜靜沉埋。然後忽有一日,脫匣而出,全然不顧人世無常,人間早已換了新的千年與新天。
洪流來至,往事如沉渣泛起。算了,這些事情,或許也早就該想得到。
盒中舊事開啟,道侶大典的諸多在場者,紛紛均被卷入其中,經曆千年之前記憶洪流。其中絕大多數人修為淺薄,難以在這記憶的湧流中保持神智,隻渾渾然不知所以,将自己與周遭天地融為一物。唯有少數修為高超的大能,才可遺世獨立,不受盒中精神侵擾。
如果是眼前這個年少的居清绮,一定會很不願意将自己的過往故事明明白白攤開給人看。但現在的明和真人,心态浮沉在平和與疲倦之間,縱然這算作是被人窺探往事私隐,他也懶得再去計較什麼。
過去經曆過的種種事情,至今想來仍是驚心動魄,可是時間實在已經過去太久太久……除了莊玦本人,他不想再去關注他人。他人醒來後會如何感慨如何看他,對他本身也已經失去任何意義。
青冥還在等着他的回答,雖然答案根本是明明白白的。
居清绮于是點頭,并用一種玩笑的口吻,輕描淡寫的說:“年少清新,襟裾哪受紅塵污。”
他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但又已經什麼都說了,甚至難得地說出了心内歎懷。
“我以為主人已經遠避紅塵。”
居清绮又笑了。
他說:“再不退隐,衣裾紅塵太重,就走不動了。”
青冥若有所思。
它問:“這是你們的初次會面嗎?我看少年主人的表情,應該與莊玦并不相識。”
“是的。”居清绮說,低低地笑出聲來。
他說:“已經不能說是非常糟糕,隻能說是糟糕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