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場雨。

一場像是永不停歇的滂沱大雨。

沖刷着泥土地，把痕迹沖淡，沖淋至再也看不見，血啊，也被沖刷得淡了，卻融入進腳下的泥土地裡。

零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她一步一步，搖晃着走向庫洛洛，伸出僵硬的手，哪怕庫洛洛嘶吼着叫她别過來，她也恍若未聞。那隻口袋緊緊束縛着，紮緊了。不顧庫洛洛的抗拒，零伸手摟住她，将那麻袋摟在懷裡，深深地、像從前的每一次一樣。

人活着的時候，會呼吸，會有心跳，會有體溫與鮮明的情緒。

人死後，切碎，如同冰冷的石頭，隔着麻袋也能感受到，詭異而又毛骨悚然的觸感。

“……零…姐姐……”

庫洛洛無力阻攔，也不可能真的阻礙零去擁抱薩拉薩。

是啊，她是姐姐，她一直都是姐姐。

零擡起頭，她與庫洛洛四目相對，望見那雙眼裡的痛苦與絕望，望見他破碎而憤怒的靈魂，零喃喃自語，淚水順着面頰不斷流淌，這大概是她自出生以來第一次哭，将淚水、雨水與血液混合在了一起。

“她必須，埋進土裡……”

“她會、變成…大地的一部分……”

“來年春天，一定會…開出花…會……繼續……成長……她會長大的，她會……”

“……她必須，埋進土裡……”

她要在流星街。

她被遺棄在這裡，她在這裡長大，她在這裡認識了朋友，她在這裡被掠奪走了生命。

薩拉薩，必須，埋在流星街。

她閉上眼睛，聽見雨聲，聽見他們的哭泣聲，聽見庫洛洛拒絕回答問題的聲音，聽見他們的痛苦随着雨水嘀嗒嘀嗒的聲音。零全身冰涼，她取下那張紙，為薩拉薩整理了淩亂的頭發，她親吻了女孩冰涼的額頭，淚水在蒼白的臉上留下溫度，可是再也不會有人笑着叫着，拉着她的手說大家當然就是要在一起啊。

零什麼也不想了。

這場雨停止了，但他們心裡的雨，依舊不止不休。

零驟然睜開雙眼。

她躺在床上，陷進深色的床單裡，有熱淚滾滾落下，像是一場從身體裡浸透的雨，她急促的呼吸緩慢沉下去，用手随手抹掉眼角的淚水，她趴在膝蓋上平複着心情，沉默像是青苔覆蓋上身軀。

她突然擡起頭，直視某個監控。

“我要見夫人。”

無人回答，但零清楚，一切已經開始準備。

零洛并不想聽俠客的壁畫，于是跑到了酒吧去準備夜晚的演出，格蕾西又掏出了新的設備，這次光明正大地坐在了台下，像是在參加什麼明星演出一般，手上還拿着打call棒，而俠客跑到了後台打算繼續勸女兒不要歪了性取向。

就算歪了也别歪給格蕾西啊！

可他到了後台才發現零洛被主唱堵在了角落裡，他說着什麼隻要順從以後就能夠大紅大火，會有無盡的金錢，她可以過上最好的生活。零洛似乎被他漂亮的臉蛋迷惑了視線，竟隻是保持沉默，她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而俠客的腦神經都炸開了。

不是，比起格蕾西，你這家夥才最不行啊！

零洛擡起頭看向俠客，她微微一愣，下意識伸手要推開主唱，像是被抓包了的叛逆少女一般，而俠客隻是上前一步将人從自己面前薅了起來，他是情報成員沒錯，但不代表他沒有自己的武力值，直接插一根天線讓對方去舞台上當場表演自己殺自己的戲碼。

格蕾西沖進後台時，零洛已經在俠客懷裡摟着了。

她乖巧依偎着父親的樣子，看起來很真誠，但是如果不知道這件事的話，應該會覺得他們兩個人有點什麼吧。

格蕾西差點給俠客來了一下，還好俠客反應迅速，連退三步，零洛跑回格蕾西的身邊，兩個女孩親密無間地貼在一起，俠客隻覺得自己眼珠子都開始抽痛了。他實在是受不了，打算和零洛仔細談一談什麼叫作正确的愛情觀，而零洛卻隻說她不和格蕾西在一起就不行。

于是接下來這三天，他看着她們，同吃同睡，同洗澡。

零洛排練跳舞，格蕾西去學，學着學着就貼在了一起，身體和肢體動作都親密，俠客實在很想打電話回去問零知不知道這件事，想了想估計就算是真的，零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整個人又憔悴了三分。

爹不好做，是真的不好做。

而第四天起床，看見一地狼藉和一張紙條的俠客，覺得自己的臉好痛，好像被誰放在地上踩了一樣痛。

【一點也不親愛的俠客，你女兒我就拐走了，順便你的家我也拆了，如果想要回女兒的話，好好考慮一下要用什麼寶藏來跟我換吧！】

不用落款也知道是格蕾西。

那個超絕厚臉皮的女人……俠客微笑着，猙獰微笑着，顫抖着手推開自己的工作間門，兩眼一黑。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感覺是怎樣的？就是這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