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沒完沒了地就是想要累死他!
滿誅雖則視人命如草芥,卻不喜血腥,殺個人内裡五髒六腑震碎随便哪個都行,表面但求幹淨完整,面目猙獰可以,千萬不能血肉模糊,故而剛開始隻是把人震飛,但眼見這人個個一不怕死二不怕苦地去而複返,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他的底線,終于忍不住炸了毛破了戒,一掌出去沒控制掌力,把一俱運氣不好撞上來的身體當場炸了個四分五裂,死人詐屍沒吓到他,這飛了一天的血肉卻是惡心到了他,他雙掌翻飛,雄勁的内力一波推動一波,将周身護衛至水洩不通,但求不沾到丁點血迹,方圓三丈之内的花木在暴走的勁力摧殘下分崩離析,如暗器般四下激射,遇者皆傷。
突然之間,圍繞着滿誅周身的腥風血雨之鏡像突然撕開一道平和幹淨、看不到任何血屍的裂口!
挂在高處扮死人的青刀急着避開暴走的花木暗器,忙中出錯,原本控制得當的幻象之境破功了,出了個漏洞!
此時正是關鍵時刻,若給滿誅堪破真相,脫離幻境,遭殃的就是布局之人了。
一直伏地等待時機的假堂主心道不好,趁滿誅乍眼看到、尚未省過神來、暗自疑惑之際,抄起一具屍體從撕裂的間隙處扔向滿誅,在他一掌力出、另一掌尚在吞吐之際,借血屍碎塊的虛影遮掩,冒險欺身近前,悄無聲息地将一柄薄而無光的兵刃插向滿誅的小腹。
這一擊無論角度力度速度都計算精确,堪稱完美,圈外的青刀凝神,等着聽刀入體的撕裂聲。
誰想滿誅雖則仍未堪破幻境,危急關頭身體自然反擊,竟然順着兵刃的攻勢将小腹内收,硬生生避過其鋒芒,電光火石間沉掌反擊,一掌阻斷兵刃走向,也不用看人從何處來,接着便順着兵刃來的方向重拳全力出擊。
假堂主并不抵抗,人如飄葉側身避開正面沖擊,同時借着重拳之力向側飄開,順手抄起一具屍體,于拳鋒最弱處再次擲向滿誅,走避與攻擊的角度均拿捏得十分精确,幻境撕裂之處被他演變成偷襲之門,再一次困住了滿誅。
先前的詐屍隻是青刀幻術的障眼法,屍體其實都好好地躺在地上,屍塊血雨自然也是假象,如今被假堂主這一攪合,卻是真中有假假亦變真,滿誅雖知有詐,卻一時分不清真假,隻能全力以赴。他的內息雖然已練至生生不息循環往複的境界,但畢竟依然是凡人之軀,不過是比普通高手支撐更長久一些而已,并非真正取之不盡,這般全力而為的消耗過大,過了臨界點後,每一輪的功力耗損與補充将不再平衡,擊打力便無可避免地逐輪減弱,這樣下去,不用等功力最終耗盡,隻要降到比對手弱的階段,就很容易被擊敗。滿誅雖然明白這個道理,但對血肉濺身的恐懼左右了他的思維,怎麼也下不了改變攻略、接受與血肉共存以維持戰鬥力的決心。
當天入夜時分,青刀拖着一俱不知死活的人體進了城主府,地上的血印子從大門口一直逶迤到内堂,血淋淋地扔在夏流年面前。
夏流年見此場景先吓了一哆嗦,穩下神來抖着膽子打量癱在地上的人形,幹癟老頭一個,看着好似還有口氣,這才轉頭望向一身斑斑點點的青刀,不太肯定地詢問,“這就是那個一面千刀?”
青刀去呂方寺赴險之前交代過滿誅的長相,看着吻合。
“滿誅功夫太過高深,怕牢獄關不住,已經廢了六筋七脈。呂方寺後山還有三十俱屍身,都是被滿誅本人打死的,勞煩城主大人派人去收一收。人在此,這案子該怎麼斷,就交付給大人了。”青刀如是回複。官府要的人不能随意一刀了斷,總得帶個把活口回來錄口供,以防萬一有人追究,方便有個交代。
夏流年一鼻子都是血腥味,一邊聽一邊點頭,招人來将地上的活死人收押審訊,又派人去呂方寺收屍,辦這些事的同時,眼光卻是粘在青刀周身的斑點上,琢磨着這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褐色斑點究竟是何裝飾,看着端的是滲人。
聽說這一面千刀功夫了得,一般人連身就近不了,想來定是有過一場血戰,也不知這青刀是怎麼赢的,這身上沾的如果是血迹,失了這許多血人竟然還沒死,這一面千刀就不是個人,即便折斷了筋骨,自家大牢也不一定能關住他,這人擒住了送到這裡,也不知是福是禍。
夏流年擔驚受怕地将人收了監,還愁這人骨頭硬,不肯招,該怎麼辦,沒想到這個滿誅竟然是個軟骨頭,不過就逼問了幾句,還沒用刑,就一五一十地招了,将如何在銷金窟殺人的事前前後後詳細交代了一遍,說得就如兇案再發一般,在夏流年面前描述了個活靈活現,把一衆衙役聽得心驚膽戰,人人慶幸當晚不在銷金窟。這滿誅是夏梁周附屬國的重臣,由不得一城之主發落,招供畫押後即收監,就等擇日送京城交由辛吾帝發落。
人若安全送往京城,此案在辛吾帝前交代過後,也算立了個功,夏流年慶幸之餘,甚有些擔憂,這滿誅看着既沒有殺人魔王般的惡煞或者瘋狂,也沒有多年在朝重臣該有的氣勢或威儀,倒更像是靠口舌為生遊走江湖的方士,能說會道油滑得很。該不會是青刀為騙賞金随便找了個說書先生來替罪吧?若果真如此,一旦人交到辛吾帝前必定拆穿,到時候青刀可以一走了之,他拖家帶口無處可逃,那就倒大黴了。雖說呂方寺後院那三十俱屍體不能造假,但這個滿誅是不是本人還真難說,即便不是青刀造假,也可能是滿誅看着形勢不妙,找個手下墊背,不然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招供了?這人送京城之前,一定要想辦法驗明正身,否則不如不送。
但案子已破,人犯在押,一直拖着不送人也不是回事。
還沒等夏流年琢磨出個對策來,解決方案就直接擺面前了。第二天一早,獄卒就來報,那個滿誅自知死路一條,為怕拖累蠻疆帝祖,在牆上留血書一封,而後吞藥自盡了!
這毒藥藏在牙齒裡,毒發後七竅流血,面目歪斜,臉容變異,身子腫脹,發黑發臭,人再看不出原樣,怕是等不到送京城面呈辛吾帝就得爛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