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帝祖為了害他,把死人弄到宮裡來了。
這兩人是他動手殺的,一個當場一刀斃命,另一個氣息奄奄丢在城郊等死,現如今都神采奕奕,給他十張嘴都不能說出個令人信服的理由。
更何況身邊那個戴着精皮面具都能看到一臉鐵青的濯墨從頭至尾都沒信過他。
從半開的門簾望出去,除了那扇宮門變了樣,餘下場景皆熟識,濯墨尚未及悲憤,就看到路邊兩個熟悉的陌生人,死人沒死,那隻有一個解釋。
繡景城裡驚心動魄的對決隻是一場令人扼腕的精彩好戲。
主演就是此刻毫不設防躺着看天的面目千變的假人谛觀。
目的,隻能有一個。
引君入甕。
不得不說,行動非常成功,勸自己不來都不行,趕着過來送死。
此刻動手,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威脅不了帝祖,至少拖上谛觀同上黃泉。
濯墨心念才起,就見谛觀對他看來,眼裡是冰涼涼的水霧,透着一種無法言寓的悲傷和決絕。
面對這樣的眼神,濯墨突然猶豫了,或許其中有被逼無奈的難言之隐,又萬一錯怪了他。
如果這不過是一個被人利用的可憐蟲,殺了他,又能如何?
機會稍縱即逝。
兩人一前一後步下雲辇。
宮中老奴領着兩人緩行于通往英正殿的大道上。
不知真假死活的僮壬和木荊在身後目光相送。
往事曆曆。
幼年的甯靜祥和時光和事變之夜的流血厮殺,紛擾交錯的畫面在見到英正殿的那一刻定格、消散。
仇人相見應是分外眼紅。
英正殿中卻是氣氛祥和。
最慘烈的交鋒,往往不見血光。
自見到木荊僮壬之時起,谛觀便以一種赴死的決絕之姿目不斜視地昂然行進,此刻伫立在殿前等候亦是如此,仿佛已對此生已可眷戀。
濯墨的目光落在谛觀挺立的背脊上,試圖看穿他内心的想法,他這赴死的神态,做給誰看?都到了這一步了,有必要嗎?這戲精怕是到濯墨赴黃泉的那一刻都不會露出真面目,怕他變成厲鬼回來報複嗎?
演戲能演到這田地的,這即便不是天下僅此一人,也是臻天境級别屈指可數了吧?不知如果現在從背後插上一刀,谛觀會不會覺得死得很冤呢?
英正殿,宏大而光明,一丈高的登龍台上俯視,階下衆人皆蝼蟻。
殿中不見護衛,隻見一人,背對大殿,伫立在登龍台上,高大的背影一如世人傳說中般英靈神武,仿如戰神降世淩然于凡人之上。
若不是身負家仇國恨,仰望這樣的背影,濯墨并非不願倒地跪拜。
為什麼濯氏一族的世仇生就一副令世人尊崇的形象?他不該有着萬人憎惡的邪惡嘴臉嗎?
谛觀行至英正殿中央,止步,昂首。
此時應是俯首倒拜,口誦聖恩,俯首稱臣之際,此時不跪,他要如何?
反嗎?!
“哈哈哈哈,”帝祖于九階高台上側身,俯首睥睨,回望谛觀,滿臉歡愉,“言王吾弟,歡迎你功成歸來,内宮無外人,不必多禮。”
一語化危機,這對異母兄弟,都是演戲高手。
誰要給你行禮?谛觀額頭冒過一行根本不存在卻好似可見的字。
然則,此時示好,而不出兵,說明帝祖并無立時三刻置人于死地之意,既如此當順應時事,畢竟硬碰硬,毫無勝算。
谛觀一身罡氣盡洩,單膝跪地,垂首應道,“幸,不,辱命。”
說完此話,竟然當場吐出一口血來。
方才一口氣從宮門強撐到此時,人早如強弩之末,罡氣一洩,氣血頓如巨浪翻湧,不張口還好,一開口便見紅。
聽聞此言,帝祖卻是一怔,原以為他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對招試圖在那假扮護衛的濯墨面前澄清事實,沒想到竟然毫不抵抗,開口便将莫須有的罪名承擔下來,立時三刻就繳械投降了,這是因為怕死,在認命求饒嗎?
還是明知身處絕境,沒有翻盤可能,這才服軟,試圖換取一線生機,以圖後謀?
沒趣,本還等看他如何垂死掙紮,現在看來好戲是沒有看了,準備好的系列大招隻出了一招就沒了用武之地,算了,反正此人現如今修為大損,僅靠一口氣強撐着吊命而已,搞不好随時有一命嗚呼的可能,看在一脈相承的面子上留他一命也不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