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能給我七天時間,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刀柄離身的那一刻,濯墨耳邊響起谛觀的傳音。
他愣了一愣,停下了拔刀的手勢。
“七天,若我失信,你再動手,也不遲,在此之前,千萬不要暴露身份。”
谛觀音落笑止,時機把握精确。
而後他轉身,離去。
幹脆利落。
濯墨愣愣地看着他遠去,半晌,才想起收刀。
七天?他要幹嘛?猜不透,想不通。
此人陰險狡詐,肯定不會有好事,什麼七天,一刻都不能等,一定要在七天内找到機會刺殺帝祖,否則可能不再會有任何機會。
三名青衣從暗藏處現身,追随谛觀而去。
這一邊青衣緊随谛觀歸宮而去,另一頭,谛觀卻出現在城中詭院。
帝祖懼怕谛觀,首當其沖就是這銀針變身之術,他若願意,佭俍可以有無數個谛觀,或者無數個帝祖。
第二怕,就是即便僅是在佭俍之内,谛觀就有數不清的追随者。那些追随者此刻正兢兢業業地為帝祖賣命,但若谛觀揭旗,這些人可以随時倒戈。
畢竟,谛觀自小在佭俍長大,為了協助帝祖匡複祖業,從販夫走卒到宮廷大臣,從市井小民到武林高手,他收服之人,多到連他自己也數不清。
這一次他帶人出逃,一路損兵折将,連最後一人都落在帝祖手裡,這讓帝祖大意了,以為他已成孤家寡人,無人可用。
殊不知帝祖的手下,依舊是谛觀的人。
詭院,詭女落腳之地。
今夜的谛觀,與往日不同。
往日的谛觀,是臣子,拘束謹慎。
今夜的谛觀,是帝王,狂妄孤高。
詭女有一刻的錯覺,獨立于月華之中的,是帝祖的身影。
兩兄弟擁有同一個父親,自然有相似之處,隻是她一直憐惜愛慕的是這一個為了兄長付出一切的可憐人。
可憐人重傷未愈,氣息不穩,但站得很穩。
他于光影中側首,側影清晰如剪,神色卻倦怠,“我想通了,與其贈與他人,不如自己把控。”說時聲如音律扣弦,停頓處則萬籁俱寂,而後聲又起,于耳邊萦繞,“你可願意追随?”
“萬死不辭。”詭女如仰神氏,毫不猶豫地俯首跪倒。
谛觀俯首向下,曲一指,于黑帽的陰影之中托起詭女尖削的下颚,“事成之後,我許你,”他微微吐氣,緩過内息,才将話說完,“自由。”
語畢放手,仰首指月,笑聲狂浪,“蠻疆的山水,任君踩踏,蠻疆的風月,任君亵玩。”
與他目光微觸間,詭女如被定型,動彈不得,待他放手,詭女如被内力貫穿,暗自戰栗。
在帝祖手下共事七年,谛觀拘謹内斂,鮮言吝色,今日這般狂浪不羁,詭女從未見過。
不過,這無羁可近的谛觀,比之以前的壁上畫、壟中神,他更是好生喜歡,欲罷不能。
谛觀的心願,便是他的心願,從此以後,青山不改。
得此答複,谛觀輕笑,離去,如夜風消散,空中,纏繞着一絲暗香。
那是醺衣纏指繞的幽香,細微清幽,經久不散。
詭女深嗅,幽目半閉,神色微醺。
突然間,他圓睜雙目,神色惶恐、失措。
那暗香掩蓋着十日斷魂暗夜的隐隐氣息!
此毒狠辣,一旦飲下便開始侵蝕内髒,三日之内服下解藥,可拖着一副五髒俱損的殘軀苟延殘喘餘生,三日之後,回天乏力,隻有等死,十日,十日,十日便内髒盡腐而死!
殺人不過頭點地,是誰,這麼惡毒,要用如此方式置谛觀于死地?
“鬼醫!”詭女仰天,詭目幽亮,凄厲長嘶,形如惡狼嚎月。
太上聖殿,帝祖高坐其上,階下,青衣輪番來報,蠻疆上下一舉一動,皆在其耳目之中。
谛觀,終已瘋魔。
青刀濯墨,卻紋絲未動。
漫漫長日,他隻是打坐,既沒試圖尋找失蹤的護衛,更沒往繡景城發送過任何消息。
他,這是在靜待時機?
還是已無後援?
帝祖思疑不定。
在繡景城時此人戰鬥力超強,每次出擊首場必勝,即便沒有後援,也不可能束手待斃。
唯一的可能,他在等一個人。
谛觀。
繡景城中,每次對抗,可都是兩人一起行動啊,配合之默契,還真叫人有些妒嫉。
高處不勝寒。
作為最高統治者,他隻發号施令,從不與人配合,即便是血親。
隻不過現如今的谛觀已經形同廢人,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躺在金碧輝煌的寝宮裡靜養,濯墨要等他,怕是要等到海枯石爛,地老天荒。
繡景城中的垂死掙紮隻是他這個弟弟的最後輝煌,人将死,還當歸還故鄉,餘生不多,何不就讓他平平靜靜地獨自上路?
濯墨這個人,暫時留着吧,此時殺了,黃泉路上兩人結伴同行,太過心有靈犀什麼的,會惹鬼妒嫉,若鬧出什麼變故影響投胎,那就不好了。
但漫漫黃泉路,讓谛觀一個走,是否太寂寞了,還是有人作陪的好。
帝祖從未在某件事上如此猶豫過。
畢竟,他還是念親情的。
那些谛觀為他卧薪嘗膽打江山的舊時光,他時刻不敢忘。
所以,這個有着繼承大統血統和能力的弟弟,他不能留。否則,總有一天他會死在谛觀手中。
兄弟相殘,這是他們的命運,降生那日便已注定,無法轉寰。
這個人,為什麼要是他的血親?如果隻是世仇該多好,可以暢快淋漓地酣戰,千辛萬險之後手刃劍下時,可仰天高歌,戰時驚天地,死後泣鬼神,千百年後,無論成敗,仍被世人傳誦。
帝祖怅然。
世事,總是不盡人意。
“夠了!”他揮手喝止了如流水般不息的青衣,這一刻,他需要安靜,什麼也不要聽。
帝祖閉目,養神,卻無法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