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姽婳擡手往冰冷的琴弦上輕掃,還未開始奏樂,琴聲已如同潺潺流水般清脆。繼而,奏起,琴聲雖緊而不死,雖實而不闆,時而如同蒼涼的風,時而又同揮灑熱血的戰場,抑揚頓挫,澎湃激昂,使聽者身臨其境。
這哪是美人曲呀,這乃是戰前樂!
曲罷,在場的人無一不給這餘音缭繞的演奏獻上掌聲。姽婳朝朱老爺看去,他臉色可是難看得很。
“果真好琴藝。”
一身華服的宣陽王攙扶着宣陽王妃姗姗來遲,朱老爺看見一時慌張,連忙不留聲色地坐下
“姽婳謝過王爺的誇贊。” 姽婳看了一眼緊跟其後的宣陽世子,溫順地低下頭,俯身退下。
“抱歉啊,各位。本王來遲,自罰一杯。”
見宣陽王自飲一杯,衆人紛紛舉起手中酒杯一飲而盡,喊道:“飲酒,飲酒。”
宴席繼續進行,而在無人留意的角落,姽婳一行人退至隔院歇息處。
季伶派烏鴉在屋外看守,左右觀望确保周圍無人後,緊閉上門,轉身道:“看過了,外面沒人。”
“是時候行動了。”季昀之神色凝重道。
徐媽媽握過姽婳的手,輕輕地拍了拍,一改早前谄媚的模樣,擔憂道:“那就麻煩你們替我照顧好姽婳了。”
姽婳回握住徐媽媽的手,極其認真地看着她,說:“我會小心行事,找到姐姐的。”
瑤光朝徐媽媽抱拳作揖,鄭重說道:“徐媽媽,請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平安回來。”
臨行前,她再次叮囑衆人:“待會出去,務必按計劃行事。姽婳姑娘随我去,季伶随昀之仙君去,我們向東,你們向西,兵分兩路。”
“是!”衆人齊聲應下。
瑤光迅速從法袋中取出兩張移身符,根據自己前幾日夜探王府時的記憶,準備将他們移身到安全的地方。她将一張移身符懸挂于空中,口中念念有詞,移身符瞬間化作法陣之門。季昀之與季伶朝她微微點頭,在法陣閉合之前快步走進,消失在原地。
随後,瑤光故技重施,再次形成一個法陣。為了避免他們一移身就遇到危險,她率先走進法陣。然而,當她回頭朝姽婳看去時,卻發現姽婳仍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瑤光心頭湧上一股不安。由于時間已過,法陣猛地閉合,她眼中隻留下姽婳最後的滿懷歉意的神情。
“對不起,瑤光姑娘。姽婳不能拖累你去救人,姐姐就讓我自己去尋吧。”
夜幕降臨,一位女子身披素白柔衣,手提一隻蓮花琉璃盞,燭光在她身前流轉,猶如白晝般輝煌,将昏沉的暮色一掃而空。院中的假山在燭光下隐約可見,鵝卵石鋪就的小路靜谧幽深,有幾分陰森森的氣息。
一處院落燈火通明,門口站着數隻虎妖在堅守。一般院落隻有普通侍衛在巡邏,這處竟有妖族,必定有蹊跷。
姽婳收過琉璃盞,将燭光吹滅,借着樹影的掩護,她悄悄接近院落。待巡邏的虎妖走遠,她才看清,原來那是一處佛堂。
為什麼是妖怪在看守佛堂呢?
懷着疑問,姽婳正思考要如何接近時,一場煙花突然沖上雲霄,在空中化作五顔六色的鎏金花卉後,散成無數猩紅小點落下。煙花共有五場,五場聲落後,不遠處似是有事發生,虎兵們像是受到了召喚,紛紛沖進佛堂後——原來他們看管的不是佛堂,而是佛堂後的暗道。
見如今佛堂前無人看守,姽婳悄悄走近潛入。
佛堂内莊嚴神聖,中央有一小佛像被密密麻麻的燭火圍住,而那佛像後盡是數不清的的牌位,個個被整齊有序地高高放起,形成了一面牆。
借着鼎盛的燈火,姽婳感覺那些牌位似乎是在看着她,像是受到了呼喚一般,她鬼使神差地走到那些牌位前。盯着那中心的牌位看了半晌,姽婳将其拿起,似乎還聽到了裡面有些聲響。翻過牌位,她找到一處縫隙,可她卻無法将其掀開。
今日姽婳的發飾并無簪類,正在她發愁時,她突然想起懷中還有她姐姐的玉簪。從懷中取出玉簪,再三猶豫之下,她還是用玉簪撬開了縫隙。她打開一看,裡面竟還有一暗格,而暗格内,有一稍小些的牌位。
與在一旁檀香木所制的牌位不同,被藏起的牌位是用普通木材所制,這木材一看便是剛剛路上随處可見的梧桐木。被藏起的牌位呈灰黃色,應當是被藏起來後就沒有被柏油擦拭過,藏得有些時日了。牌位上的字更是刻得七扭八歪,都說見字如見人,那上面每走歪的一筆一劃,像是都在表露刻畫者當時的情緒不定。
突然,姽婳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牌位,上面刻着的每一個字她都要細細觀看,生怕自己看對了任何一個字。她的眼淚像是不受控制般,一滴一滴落下。
“吾妻......裴家娘子......”
越讀,姽婳的咽喉哽得越疼,胸口像是在被一隻無形的手在緊緊地掐住,讓她漸漸喘不上氣。她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讀出了最後兩個字,絕望的感覺如同驚濤駭浪般襲來。
“......姒.....妤。”
原本的信仰被摧毀,姽婳的意識在那一刻瞬間崩塌,霎時間所有的委屈湧上心頭。她像是認清了事實,發抖的手緊緊地抱住那牌位跪下,柔弱的雙肩猛烈地在抽搐,淚水順着臉龐無聲地落下,撕心裂肺地失聲痛哭。
姐姐!!!
姽婳那一聲無聲的嘶吼,仿佛将她這些年來心中對失蹤的姐姐滿腔的想念都訴說出來,也訴說着她失去最愛的血親所造成的無盡哀痛。
她找到她的姐姐了!但同時,她再也回不來了!
精神上如此強大的沖擊讓姽婳幾乎要昏厥過去,此時的她已将所有淚水哭幹,頭暈目漲地癱坐在地上,漸漸地出現了幻覺。
身後細碎聲起,姽婳轉身望過去,她仿佛看到了她多年未見的姐姐朝她走來。她還是穿着那套水藍色紗裙,身姿仍是記憶中的溫柔娴靜。
她愈走愈近,聲音溫柔而空靈:“美人兒?”
姽婳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