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杏眸微睜,落水之人竟是那日初入宣陽城時偶遇的公子!
雖頭戴巾帽已去,渾身濕漉漉狼狽不堪,卻難掩書生模樣。比起之前粗衣麻布的樸素,一身靛藍直裰,穿上儒裝他身上的書卷清貴之氣更甚,仿佛與生俱來,渾然天成。
之前事過多,隻知他随昀之仙君到兵器鍛造場救人,也未多問去向,竟是入京趕考來了?
陸堇平低頭瞥見自己竟倚靠在瑤光身上,面上一赧,男女授受不親,慌忙勉強站起身來,拉過身旁的四兒,急聲道:“快,四兒,快跪下,這可是恩公!”說着,他雙手抱拳,正欲跪拜。
瑤光見狀,惶恐地将他拉起,辯道:“在下并非什麼恩公。”
陸堇平輕輕拿開瑤光按住自己的手,執意道:“姑娘兩次救下堇平,怎能不算是恩公?事不過三,若有三次,堇平必定以命相抵!”
“不可。”瑤光後退兩步,連連搖搖頭:“公子此言太重,命是你自己的,莫要輕易許諾他人,即便我救你亦不能如此。”
她嘟囔着嘴咕哝:“而且,恩公也叫我太老了吧。”綠梨頂多叫了一聲恩人,怎麼到他這兒就成了恩公?
“仙人!那是學士院裡的奪錦院,是待考學子們的住處!你不可随意進出!”
腳步聲紛紛擾擾,是劉順姗姗來遲,他身後還有幾名侍衛,估計是原來守這院子的人,之前被謝小侯支出去了。
劉順見到瑤光與她身邊一學子渾身濕透,慌了神,麻利地安排侍衛們脫下外衫為他們披上,見他們臉色微微回溫才展開眉。
謝小侯,謝家,鎮國公府,宣陽王妃,他們之間關系密不可分。再加上國師......
瑤光目光掃過一旁肆無忌憚打量她的謝小侯,想起左相方才在那殿上多次提起國師偏袒謝家,難怪謝小侯能在皇城裡呼來喝去,輕易使喚侍衛。
這謝小侯如此嚣張跋扈,國師仙風道骨,竟也為他撐腰,倒是讓自己失望了。
“仙人?你便是賀叔叔要攔住的那仙人?”
聽到劉順的話,謝一行這才知曉面前救下陸堇平的奇異女子身份。既然她能出現在宮中,怕是國師沒能攔住她進皇城,他不由大驚:“你怎會在此?此處可是臨近宮門,難道、難道你已經見過陛下了?!”
“你們先去刑院罷。”劉順一反瑤光見他以來的軟糯模樣,他朝侍衛們小聲吩咐,侍衛聞言,戰戰兢兢地退下了。
如今這院裡隻剩他,謝一行,陸堇平,四兒及瑤光而已。
随後,他神情慎重地望着謝一行:“小侯爺,不得無禮。仙人可是國師的貴客。”他将“國師的貴客”五字說的格外仔細。
謝一行自幼在皇親貴族裡打滾,豈會聽不懂劉順的意思。他松了口氣,連忙向瑤光拱手作揖,道:“是一行無禮了,請仙人莫怪。”
見他們至今仍未關心落水的陸堇平,瑤光秀眉微蹙,心中生出幾分厭煩。她冷冷地瞥了謝小侯一眼:“比起與在下寒暄,小侯爺不該先與這位公子請罪?”
謝一行咬牙:“隻是沒留意那處有一石塊,推他時他被絆倒才落水的。何來罪可請?”
“但那仍是謝小侯你推搡所緻的不是嗎?”
見瑤光給陸堇平出頭,謝一行氣惱,欲要發作,又礙于她的身份,隻能别過頭,不再作話。
四兒忠心耿耿,眼見自家公子受辱,氣憤難平,高聲嚷道:“學士院有規矩,若惹事傷人,當取消待考資格!”
謝一行心想若是因此無法參加殿試,不僅回去鎮國公府怕是要被責罰一番,還會成為上京的笑柄,即時怒火中燒。他怒斥:“你一個低賤奴才,憑什麼說話!”橫眉怒目,眼看就要爆發,卻聽劉順輕輕咳嗽幾聲,硬生生壓下了他的怒火。
劉順清了清嗓子,向陸堇平俯首行禮道:“小侯爺不小心害陸公子落水,确實是他之過,奴婢這便通報鎮國公讓他好好罰罰小侯爺。”頓了頓,他又道:“殿試在即,陸公子想必也不願學士院因此生亂,耽誤備考時間罷?”
劉順這一番話,自稱“奴婢”,姿态放低,将謝一行的過錯輕描淡寫為“不小心”。同時,他又以殿試在即為由,巧妙地提醒陸堇平不可多生事端,若陸堇平點頭認同,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陸堇平冷下臉,颔首道:“學生備考确實有所疲憊,多謝劉公公關照。”
“那奴婢便在此祝陸公子大魁天下!”劉順笑了,還是那副鄰家小哥的親和模樣。他側頭看向謝一行:“奴婢記得,小侯爺也要備考殿試,如今已是未時末尾,怕是回屋溫習的好時候?”
謝一行估計心裡還沒咽下那口氣,嘴氣得鼓起,狠狠地瞪向陸堇平,卻再看見他發絲還在滴水後,眼神中又閃出一絲歉疚。他嘴角微抿,最後小小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劉順似乎對這般鬧劇司空見慣,仍保持着笑意。他道:“仙人,你已經在這被耽擱已久,咱們還是趕緊啟步去皇城門處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