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官中有人提議:“宣陽王曾為嫡皇子,該厚葬皇陵。”
又有人反對道:“宣陽王帶罪之身,流放外地,不宜再入京。“
提議的人顯然不知宣陽王謀反一事,争取道:“宣陽王乃陛下皇兄,陛下若念及親情,大赦宣陽王,允他入葬皇陵,此番胸襟,定能赢得民心。”
他們你一句我一句,争論聲起,直至賀懷慈出列才停下。
“陛下。”
賀懷慈淡淡道:“宣陽王與世子既然已居于宣陽,根基在那,不宜再動。況且,宣陽王妃如今又在那處相伴,也是圓了生人的想念。”
他一出聲,之前還在支持宣陽王入葬皇陵的人紛紛望向左相,但左相并不做表态,他們自然也不敢再多說。
明成帝垂眸,道:“那就這樣辦吧。”此事就此結過。像是時機成熟,他又道:“聽聞鎮國公家有幺女,賢惠端莊,如今已是待嫁之年。鎮國公,可有此事?”
鎮國公出列,因早有國師密函打點,面上并無訝異之色。他順着明成帝的話應道:“确有此事。”
“殿試在即,朕看今年人才濟濟,個個如人中龍鳳。既然鎮國公家的幺女賢惠端莊,殿試過後不如朕賜婚她與狀元可好?”明成帝此話,語驚四座。
以往左相主輔佐皇帝處理朝廷内政的重要官職,狀元一出,必定立馬被左相收于麾下。鎮國公向來與國師一隊,衆人皆知左相與國師不對付,這賜婚,是要将未來狀元與鎮國公拉成一派,更是明成帝打壓左相之兆。
鎮國公受寵若驚:“謝陛下隆恩。”
左相黨羽哪能受得了明成帝如此偏袒,上谏道:“卑職聽聞鎮國公幺小姐生性頑劣,未來狀元爺必定才德兼備,并不适宜賜婚于鎮國公幺小姐,倒是我們左相的嫡孫小姐更為合适。”
對立派針鋒相對:“天子賜婚乃舉國同慶的大事,聽聞左相府中嫡孫小姐體弱多病,不要操勞為妙。”
左相黨羽語哽:“你!”
又是一輪面紅耳赤的争辯。
瑤光昨夜并未睡好,在這唇槍舌戰中竟也昏昏欲睡,眯上了眼。這一小眯,便是幾個時辰後。她醒來時,殿内已空,隻剩劉順在她身邊,靜靜地等候着她。
見瑤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劉順莞爾,眼彎成了月牙:“朝會已結束,陛下吩咐我在這兒照看仙人你。”
瑤光瞬間飛霞撲面,連忙起身,赧然道:“瑤光謝過劉公公。”
“仙人不必客氣。”劉順說着,見她不斷地看着殿外,忙問道:“仙人可是要去奪錦院探望陸公子?”
“正是,本想一下朝會就趕去,怎料竟睡着了。”
“昨日落水一事後,謝小侯已被陛下禁足,仙人不必擔心陸公子會出事。”
“也并非單單隻為這事,”她搖了搖頭,眉頭微蹙:“他昨日渾身濕透,我擔心他染上風寒。”
“陸公子應當無事,事後奴婢已喚禦醫去探望過了。”見瑤光仍是不放心的模樣,劉順看了看屋外石柱斜影,道:“現下乃午膳時刻,陸公子應當在用膳的,仙人去探望一下也可。”
發覺到不妥的瑤光疑惑道:“劉公公你似乎不太願意瑤光與陸公子接觸。”
劉順垂首:“陸公子如今身份特殊,凡事皆有可能,仙人還是不要太接近為好。”
瑤光并不認同。“自宣陽城相遇,幫人自然幫到底。”
正如瑤光所說,陸堇平落水當日受了寒,病倒了。
劉順派侍衛請來的禦醫眼高手低,平日隻在太醫院,少與朝官接觸,哪裡曉得陸堇平是狀元熱門,僅僅派了一名小學徒診脈。小學徒醫術尚淺,診不出所以,草草寫了幾道調養良藥,便離開。
陸堇平一介文弱書生,本就體質孱弱,如今又因無法對症下藥,緻使風寒日益加劇。他渾渾噩噩地醒來,感覺仿佛置身于冰川之中,冷熱交加,使得他止不住地瑟瑟發抖。頭昏腦漲,咳嗽不止,他強撐着坐起身來試圖看書,竟連一個字兒也看不清。
他口渴得很,叫了幾聲四兒都沒人回應,許久才隐隐約約聽見有人匆匆走近。
他費力地喚道:“四兒......水......”
聲音如他想象中的一般沙啞,又輕,“四兒”靠近好一會兒才聽清。身邊飄來似曾相識的蘭花清香,他這才發覺那人并不是四兒,這香他昨日才聞過。
汩汩聲起,“四兒”手捧一杯茶,将他輕輕扶起靠在身上,把茶放到他嘴邊喂他緩緩飲下。茶溫熱得剛好,入口即涼,緩解了他的不适,也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側頭回望,女子見他舒服了些,正釋然一笑。正午日光透過窗棂,照在女子芙蓉般姣好的面容上,竟比窗外太陽還要耀眼。
“恩公......”
“又喊我恩公了?”女子似乎想起什麼,懊惱地笑了笑,“瞧我這記性,現在才想起是我忘了自報家門了。我叫瑤光,你以後喚我瑤光就好。”
瑤光,人如其名——暖如光,好似玉。
陸堇平将這兩個字,随着這一刻,深深地印進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