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兒剛去禦醫院讨完說法被趕出來,臉上青紫交加,滿身狼狽地回到屋内。他一進門,見陸堇平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病态奄奄,不禁悲從中來,哭了出聲來。
他一把抓住瑤光的衣袖,哽咽道:“恩公!公子說您曾在宣陽城妖魔手中救他一命,如今這吃人的地方,您幫人幫到底,也救一救公子吧!”
陸堇平不欲再麻煩瑤光,連忙制止四兒,低聲喝道:“四兒,莫要胡言,這不過是風寒而已,無需大驚小怪。”
四兒搖頭不依:“公子切莫強撐,若再這般拖延下去,殿試在即,豈不是耽誤了您的前程?!考得狀元是你畢生之願啊!!”
陸堇平聞言,沉默不語。他寒窗苦讀十餘年,隻盼金榜題名,如今殿試近在眼前,怎能輕易放棄?四兒所言句句沒錯,他所經曆的一切,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
可這并不是麻煩他人的理由。
他正欲再拒,忽然一股暖流自背脊傳來,陸堇平頓覺精神一振。他轉首望去,隻見瑤光緊閉雙眸,額頭上沁出細密汗珠,正源源不斷地将靈力輸送至他體内。雖神靈之力無法醫治百病,但對于尋常風寒,卻也綽綽有餘。
體内源源不斷的靈力讓陸堇平心裡一慌,擔憂瑤光會因靈力流失有危險,他忙道:“恩公!不可如此!你這靈力怎可損耗于我?!”
瑤光強忍着體内靈力流逝的不适,咬牙道:“無礙,靈力罷了,再養養便好了。”
昀之仙君此前仙力耗盡,司幕公子不也能将他救活,我這靈力定也沒問題。如此想着,她又猛地搖了搖頭,怎麼又想起他?
一個周天後,陸堇平自覺全身經絡順暢,頭不再疼,渾身有力,精神甚佳,風寒竟痊愈了。陸堇平萬分感激地望向瑤光,“堇平說過,事不過三,若有三次,堇平必定以命相抵!恩公你要堇平做什麼,堇平都義無反顧!”
“言重了,這隻是小小風寒,不至于傷及性命,陸公子不必如此。”瑤光莞爾一笑。
陸堇平卻正色道:“小小風寒也算恩情。”
瑤光被他如此固執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隻好穩住他說道:“來日方長,目前殿試為重,陸公子若能成功考取頭名,瑤光自然有求于你。”
這話聽起來有些勢利小人的意思,但陸堇平知道她并無其意,反倒覺得她機敏善良。他亦不願為難瑤光,順着她的話道下去:“既然如此,堇平定會全力以赴,取得狀元!”
見陸堇平神采飛揚的模樣,瑤光放下心來,肯定道:“我信你,你一定可以的。”
氣氛融洽之時,劉順插嘴道:“昨日奴婢不是吩咐了些補湯嗎?陸公子先喝些,養養身子吧。”
聽他這麼說,四兒這才回過神來,摸了摸眼角的淚水,忙将先前取回的膳食擺出在桌上,捧起盛得滿滿的補湯坐在陸堇平身邊準備喂膳:“公子,幸得劉公公有吩咐安排補湯,快喝些,養養身子。”
陸堇平攔過迎面的勺子,将那碗補湯推到瑤光面前,卻被瑤光按住手。瑤光道:“陸公子不必費心,瑤光乃神靈,無用吃食,你還是先喝罷,先把病養好才好。”接着,她喚過劉順替四兒喂膳,把四兒喊了出院子。
四兒三步一回頭,憂心匆匆地走到院子中間。他揉了揉臉上還疼着的傷,問瑤光:“恩公,你喊我出來是為何事?”
還是被叫恩公。瑤光早已習慣他們如此稱呼,也不再糾正,隻是說道:“四兒,如今你家公子身邊隻有你,你可想保護你家公子?”
“四兒定會誓死保護公子!哥哥宣陽城時以死救主,四兒如今也會!”
見四兒铮铮模樣,讓瑤光想起了那位在兵器鍛造場為了保護陸堇平,遭秦威迫害的忠仆。
瑤光手握成拳,咬緊下唇,痛恨秦威未能死在他們手中,被挖妖丹一招斃命,實在是便宜他了。
“保護人,可不能白說,要靠實力說話。”瑤光擰眉站穩,擺好架勢,勾手喊過四兒,“來,你打我一拳。”
知道是跟瑤光打,剛剛還頗有氣勢的四兒頓時奄了,支支吾吾地推脫道:“恩公......這......”
瑤光語氣淡定:“過來,打我一拳,我教你如何反擊。”
這回,四兒明白了瑤光的用意,上前輕輕試着給瑤光一拳。面對迎面而來的拳頭,瑤光不慌不忙,一手如蛟蛇般纏住四兒的臂膀,側身輕松化解。然而,她并未放松,反而順勢而上,一拳猛擊向四兒肋間。
這一拳打得四兒一個措手不及,他緊閉上眼,幾乎都已經準備好了受疼,拳頭卻在碰到他之前停住。
他狐疑地睜開眼看向瑤光,卻聽她道:“别人揍你的時候,不要怕疼,要冷靜,恐懼隻會讓你更弱。”
“是!”
“還有,眼睛要睜開,不要閉上。”
“是!”
“再來!”
“是!”
“......”
喂完補湯,劉順站起将碗勺放在桌上,而後走到門邊,倚着。他望着在豔陽下院中練功的二人,不經意道:“仙人可真是大善人啊。”
陸堇平聽劉順細聲細氣地講着,微微點頭:“恩公這般大善,世上難得。”
“那陸公子可不能害了她。”
陸堇平怎會聽不出劉順話中有話,他直言:“公公有話請講。”
“陸公子,你也知你現在身份特殊,私下必定仇家無數,在這宮中奴婢還能看仙人的份上護你一方,但出了宮,公子就要自求多福了,可别害了身邊的人。”
言下之意就是陸堇平自身都無法保全,神仙不适于人族的規矩,出了宮後若繼續與瑤光親近,隻會害了她。
聰慧如陸堇平又怎會聽不懂。陸堇平抿起唇,沉默了片刻,才道:“堇平知了。”說罷,他眺望院中朝氣勃勃的瑤光。
那如太陽般耀眼又遙遠的她,他又怎舍得傷着她?
直到夕陽西下,瑤光才随劉順走出皇城。瑤光伸了伸腰,約莫一個時辰的舒展筋骨,她除了因靈力缺失有些疲憊外,精神卻是好了些,之前壓抑心中的郁氣也稍稍消散而去,比季昀之所說“面壁思過”的效果好多了。
果然,即便是高人指點,亦不适用于每一個人。
“師傅!”
還未來得及與劉順告别,青稚便一臉興高采烈地朝她跑來,邊跑邊喊:“快!咱們等你好久了。”
在劉順愕然的眼神中,青稚不容分說地将瑤光拉進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的馬車。
馬車是司府的那輛,奢華氣派,内有乾坤。這不是,一進去,中央的圓桌旁端坐着兩人,一人素色長袍,額間花印,氣質高潔;還有一人玄衣墨發,看似矜貴傲然,望向她的眼裡卻頗有讨好的神色。
車外響起季伶的馭車聲,馬車啟。
瑤光落到桌邊剩餘一空位上,她問青稚:“你們等我做甚?”
“吃飯呀!”青稚興奮地說,“桂香樓!是你之前所說的“上京桂香宣陽蓮”的桂香樓!”青稚說着,還不忘咽了兩下口水,“國師下朝便派人來通知了,可我們見你這麼久都還未回來便先來等你了。”
瑤光這時才恍然大悟,想起清晨與賀懷慈之約。方才聽着陸堇平的朗朗讀書聲,忙着教四兒練功,她竟把這事給忘了。
她的反應,季昀之看在眼裡,措不及防地問:“這下朝已久,瑤光現在才出來,可是被皇城中什麼絆住了?”
瑤光像是偷腥的貓被抓住了,下意識望向司幕的位置,正好與他對上眼,心一顫,瞬間移開了眼,看向季昀之。她問:“昀之仙君可還記得我與你說的那位陸公子?”
季昀之問:“宣陽城那位?”
“正是。昨日他落水後得了風寒,幸得我去替他輸靈力,醫治一番才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