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強制的還是……?”
“應該是強制的。”木生說:“阿慶看到過那個男人打她們。但他又會按時給她們食物和水,這些食物很豐盛,非常豐盛,阿慶說她有段時間很羨慕這些阿姨,因為那些阿姨一天的食物甚至是她的幾倍。”
打罵但不殺死,好吃好喝供養着,又都是女人。
謝林川想了想,脫口而出:“難道是組織□□?”
“但組織□□的話,他們不會給她們吃這麼好的食物。”謝林川自問自答地搖了搖頭:“而且莫阿村的條件太差,這麼偏的地方,交通又不方便,就算拐賣人口的成本極低,也完全得不償失。”
木生不置可否。
夜色慢慢籠罩平關山區。謝林川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型避風燈點起來放在兩個人中間,他們默契地沒有繼續把這個話題說下去。
因為那都是後話,現在的謝林川隻關心一個問題。
“如果這些女人仍然在平關山區内,”謝林川說,“那她們能在哪兒?”
謝林川頓了頓:“莫彎村所有幸存者都已經被帶回了大本營。但你要是這麼說,這個村莊還有一點,我之前就覺得非常奇怪……”
木生:“什麼?”
謝林川:“地震發生後,莫彎村村長把所有人帶離了村莊,在一旁的田壟上等待救援。我開始隻是以為這個村長是害怕房屋倒塌砸到村民,但很多物資都在村裡,他們被困五天,這些人卻幾乎根本沒有去取。”
木生一愣:“他們害怕村落内部的東西?”
“也許不是害怕呢?”謝林川笑了,低聲道:“如果他們是知道,地震後的村莊裡并不安全……
“原始村落中每家獨門獨戶,大多數都是土坯房,房子也都不大,跟上次我們出去看到的那個房子差不多大小,頂多夠放兩張床,再加上他們村裡每家每戶都有的紡布機,僅僅是生活都有些勉強,更别提還要照顧一群女人。”
謝林川眯了眯眼:“你說,這些女人之前會住在哪兒?”
木生一愣:“……地下室?”
“這種農村每家每戶有個地下窖房非常正常,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謝林川點點頭:“地震發生後,村長帶着村民離開村裡,很有可能就是因為,這些地窖因為他們需要不斷存人而不斷擴建,以至于現在整個地基搖搖欲墜。”
木生想了想,就道:“既然村長明白這點,那這些人必然是在地震前就經過了轉移,如果他們明确這些人的存在是不能被外界發現的,那麼就能說明,這個村裡人并不是不懂法律。甚至我們可以判定,這些人既然能夠收留并養活外來者,就說明,他們中至少有一部分人,并不是完全聽不懂普通話。”
謝林川頓了頓,接他的話道:“起碼阿慶的父親能聽懂。”
木生點頭:“但他掩蓋了這一點。”
謝林川想了想,說:“既然他清楚法律,那侵害女兒的事情一旦成立,他就是闆上釘釘的□□犯,如果他隻是為了逃脫法律的制裁,或者在日後審判時有所脫罪,掩蓋自己會說普通話這件事也算情理之中。”
他頓了頓:“但如果和婦女販賣扯到一起,這件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
木生贊同他的觀點:“如果婦女買賣或者使用在莫彎村真的成立,其中就一定不隻是阿慶家參與這件事情,這麼大的規模和人數,全村參與也說不定,我不信全村隻有阿慶家收留外來女人,也不信這個一個需要頻繁下山交換物資的村莊隻有這麼一個人會說官話,但我們還是需要更确切的證據。”
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兒。
謝林川朝木生的方向靠了靠,替他擋去大部分的山風。
謝市長問他:“你怎麼想?”
“我在想一個問題。”木生頓了頓,才說。
“如果我們前面的推論都沒錯,他們是怎麼預測到平關山會發生地震?提前轉移這些女人是一個大工程,如果想要無聲無息地處理到這些人,唯一的出路,就是把這些女人全都送下山,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監禁。”
謝林川笑了:“就不能是他們把這些人都殺了嗎?一死了之,平關山這麼大,屍體一裹分成六份,随便埋哪兒不是埋?”
木生看了他一眼,搖頭道:“不會。”
“他們花了大價錢養這些女人,就說明這些女人隻有活着才有價值。阿慶的母親在五年前失蹤,這些女人最長在他們家就呆到了五年。”
“五年都沒有殺人,最初的反抗再怎麼極端激烈,經過時間的磨損後也會變得溫和。好容易把狼養成狗,現在應該急着榨取她們最後一點價值才是,怎麼會有殺人的道理?”
謝林川垂眼望他:“你是說,這些人現在都還活着?”
“是。”木生擡起頭,正好對上了他的眼睛。
“不僅活着,”他說:“有人知道她們在哪兒,而這些人,就是今天救回來的莫阿村村民。”
夜色漸濃,大本營燈火通明。
女孩兒的父親依然在醫療隊門口蹲守,隻不過沒有人理他。
木生離開以後,一直有特警跟在他附近,時刻注意着他的動向。
章箐取了紗布進來,對主刀醫生說:“木顧問說了,女孩兒說無論如何都想活下來,鄭醫生讓她簽了承諾書,我們還是尊重病人意願。”
主刀醫生點點頭。
女孩年紀太小了,十四五歲,身體還沒長大,就生生被人塞了個不該存在的孩子。
早産兒,在母親肚子裡長了足足七個月,那團肉球已經有了人的雛形,卻從出生就失去了存活的機會。
醫生把它從她肚子裡剖出來,阿慶看了看它,眼圈立馬紅了。
她不會說普通話,章箐歎了口氣,攥住她的手摸了摸,看到了她的淚滴。
去接攀岩者的醫療隊也回來了,兩個摔傷患者都被打了紅簽,一下車就被送到急診室做手術。
鄭平忙的連飯都來不及吃,剛剛給阿慶做手術的醫生叫章箐做好收尾,也連忙趕了過去。
慌亂而又穩定,是災區的常态。
宋子仁仍然在木生的帳篷裡,木生讓他做錯題解析,回來自己要檢查。
高中生寫的頭都要炸了,小白忙完大本營的事兒也來幫忙,一黑一白兩顆頭同時變成雞窩。
小白真心不會數學,宋子仁真心忘了木生剛剛說過的解法。
錢多多和沈懷真輪班看守應急地圖,收發消息。
此時錢多多剛下班,胡亂吃完了晚飯,開始抱着自己的背包打呼噜。
大本營頓時被少年的呼噜聲填滿。沈懷真快煩死了,但一回頭見少年睡得那麼香,又不忍心把他叫起來。
曆城和白钰還在調查縱火案。陳默已經把災區所有可疑和容貌類似人員的照片和個人信息提取出來了,現在兩個人開始一份一份資料對。
白钰正在等一份檢測結果,于是現在也跟着一切查資料找信息,白大法醫找的眼前發暈,一擡頭,看到那位幾乎可以算網絡天才的少年躲在角落裡,用盡全身的力氣避開曆城,揉揉眼睛,忍不住笑了。
就在這時,應急地圖上忽然出現一顆紅點。
大本營的警報燈開始旋轉,沈懷真一愣,手指先于思考地摸上機械鍵盤。
錢多多也被吵醒,爬起來。
位置坐标就在剛剛的攀岩區救援點,是餘震,範圍很小,但震感強烈。
與此同時,小白和曆城的對講機同時響起。
“我是謝林川,呼救,四名被困者,兩個大人,兩個小孩,坐标傳給大本營了。需要支援。”
“重複一遍:呼救,四名被困,有兩個小孩兒。坐标傳給大本營了,我需要……”
巨大的轟鳴聲遮蓋了男人冷靜的嗓音,刺耳白噪聲忽然響起。
曆城與陳默對視一眼,都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