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為的。”謝林川随口補充了一句。
話音未落,他拎起懷裡一大二小,随着平台的崩塌,徹底地墜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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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調查顯示,世界上有一部分人會對失重感上瘾,他們會自主的尋找這種新奇的感覺,即使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有人将這種嗜好與人類對飛翔和自由的渴望畫上等号,認為他們二者有着或正相關的關系,也有人為之設計實驗,尋找了不少志願者參與研究。
木生的腦子裡迅速劃過那些實驗數據,腎上腺素瘋狂分泌的感覺讓他忍不住微微發抖。
謝林川感受到了他的戰栗,唇邊不自覺地揚起一個笑容,木生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擡手把那兩個已經被吓的不敢睜開眼睛的孩子往他身前塞了塞。
他們垂直墜落。
謝林川一手拎兩個孩子已經有些吃力,木生仿佛放棄自己了一般,将孩子塞給他後便松開手,仿佛已經可以從容地接受死亡。
整個觀景台都被炸塌了,破碎的石塊磕破皮膚,謝林川無暇顧忌那些,他擡擡手,一股巨大的力量憑空出現在木生背後推了他一把,謝林川擡手攬住他的腰,看到木生怔愣的眼神。
他不知道青年在想什麼。隻看到木生擡起雙手,輕輕扶住自己的臉。
下一秒,藤蔓纏腰,迅速繃緊。
兩個大人幾乎是被捆在了一起,腰間一陣似乎能把骨頭掐斷的劇痛,謝林川明顯感覺到了重壓下自己骨架磨蹭的咯吱聲響,他悶聲哼了一句,瞥到了木生含笑的眼睛。
謝林川挑了挑眉。
他忘了,木生現在暫時沒有痛覺。
兩個人降落的速度立刻降低。可這樣一來,他們挨得就太近了。
謝林川一隻手扯着兩個孩子的衣領把他們拎了起來,沒讓那些藤蔓劃傷孩子柔嫩的皮膚,另一隻手堪堪擡在半空,以防自己碰到什麼不敢碰的地方。
“差點以身殉道了,木顧問。”謝林川語氣微喘,笑着說。
木生需要錯過頭才能保證自己不要親上他,聞言眼睫稍擡,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我現在沒有痛覺,”木生隻好解釋了一句:“硬要借了力緩沖一下是能做到的,頂多斷條胳膊,不至于死。”
謝林川虛擡在他背後的手象征性地在他昨晚剛剛修複好的蝴蝶骨上拍了拍:“斷條胳膊也不行。”
藤蔓通人性一般,将他們兩個人放在地上才慢慢撤去。藤莖的頂端生長着柔嫩的新葉,此時緩慢的蹭了蹭木生的手指,然後慢慢退回山林。
男人的指尖白皙,謝林川瞟了一眼,然後迅速移開眼神。
“原來謝隊長還能做到這個。”木生擡手挽留了一下,擡眼看他。
“你要感謝這裡有能夠承住我們的藤蔓。”謝林川沒有直接回答:“沒有也是白搭。”
有人暗伏,偷襲,接應,埋炸彈,控制餘震。
目的是什麼?又或者說,目的是誰?
整個攀岩區平台都被餘震震塌了,那一塊土地本就是懸崖峭壁上的一彎比較開闊的山路,此時被年老的大山徹底抛棄。
細碎的滾石紛紛從懸崖峭壁上摔落,擊起一層細土,巨大的轟鳴聲提前他們一步在山谷中炸裂,驚起飛鳥無數。
謝林川聽到了山林深處野獸被驚擾後的驚吼。木生回過神,擡起手,把他一直拎着的兩個孩子抱了下來。
兩個人都吓傻了,臉色白白的,突如其來變故太甚,竟然連哭都忘了要哭出來。
“石心,”木生決定先哄哄孩子,于是蹲下,先對女孩兒說,“過來。”
女孩兒聞言乖乖地上前,木生俯身,把她抱了起來。
“不怕。”木生輕聲安慰她:“已經沒事了。”
青年的發絲在剛剛的墜落中被風吹的稍亂,露出了掩藏在劉海下的漂亮眉眼。他本就生的極好,眉目溫潤如古畫中的絕色美人,如今哄孩子的聲線卻穩穩當當,似乎沒有任何事情能夠驚擾他的安甯。
謝林川看了他一會兒,無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漸漸亂了。
他想起自己最初對木生的評價——
很漂亮的一個男人。
漂亮到,他幾乎找不到其他形容詞來描述他。
謝林川摸了摸鼻子,轉移注意力一般自覺蹲下,擡起手,想要揉揉石沛的腦袋。
男孩兒立馬畏懼地躲開。
謝林川:“……”
謝林川:“果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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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分區域謝林川剛剛搜查過,攀岩區更下方的山谷底,自然的溝壑深處潛伏着一條蜿蜒的小溪,山壁陡峭而坑窪,很适合攀岩運動。
其實平關山的官方攀岩區并不在這裡,而是位于另一個山頭——但那裡太貴了,而且人工打造的痕迹也太重,所以很多小型群體的攀岩者還是會選擇這裡進行攀岩訓練,甚至還會有人選擇這個地方進行野餐或者徒步穿行。
這裡的風景很好,上至可通車到達的攀岩台,下至人迹罕至的平玉山谷,隻是很少有人會真的下來——山谷是野生動物栖息區,傳聞養育黑熊和山虎,很少有人會為了景色而願意搭上自己的性命。
就連平關山山民,也極少有人知道如何來到平玉。
平玉山谷像是整個山脈中唯一一塊與人世相鄰卻難以被玷污的美玉,溪流潺潺而過,白日晶瑩似銀河,夜裡反映當晚月色,更是美不勝收。
但木生和謝林川此時都沒有心情賞景。
山谷裡信号極弱,謝林川的猜測沒錯,一旦有人被困山谷,就幾乎沒辦法求救或者聯系到大本營。
對講機的白噪音聽的人耳朵發麻,石心開始小聲地哭,石沛擔憂地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兩個大人的神色。
可他什麼也看不出來——謝林川和木生臉上都沒有焦躁或者不安,甚至連緊張都沒有,仿佛被困深山對于他們來說隻是一件無比尋常的事。
謝林川暫時關掉了對講機,他需要節省對講機的電力,以備到開闊的地方繼續嘗試聯系救援。
木生找了些枯枝,迅速地堆成了一個篝火的雛形。
謝林川蹲到他身邊,把自己的打火機遞給他。
“這兩個孩子怎麼回事?”他忽然問。
木生的手不易察覺地微微頓了頓。
他點着引燃物,然後看向謝林川。
“石心,石沛,龍鳳胎,女孩兒是姐姐。”他說,“三天前兩個孩子跟父母來平關山攀岩,不幸碰到了地震,父母受傷昏迷,他們就在攀岩平台上守了三天,直到信号接通,他們終于向外界求救,聯系上了你。”
謝林川眯了眯眼睛。
“有什麼問題嗎?”木生輕聲問。
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木生慢慢地點燃火堆,火苗映在他的眼眸裡,跳動着,燃燒着,像是終于尋找到生路的遊魂。
謝林川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
“好孩子不可以說謊。”他說。
沉默如同凝滞的水,木生盯着火苗沒有說話,謝林川盯着他額上的發絲,忽然很想在頂上揉一把。
他好像永遠無法逼迫木生做任何事情,無法逼迫他說自己不想說的話,無法逼迫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這很好,說明他很自由,這也很不好,因為這樣會傷到他。
謝林川不知道他的倔強從何而來,如果他如今真的隻有三十歲,且人生中的三分之一都被軟禁在一間什麼都沒有的實驗室裡,按照常理來說,他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應該是“屈服”。
但他顯然沒有學會這一點。
“餘震是人為的,一會兒在附近搜一搜,估計能找到黑箱。”
謝林川換了個話題,說,“……附近還有個女人,但不在平台上,應該還在山裡,我隻摸到了個背影,有人接應了她。”
“女人?”木生皺眉。
謝林川點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