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謝隊長守整夜,陳默陪了他全程。少年非人,不需要睡眠,一夜下來,謝林川的臉色熬的比往常青了幾分,少年卻還沒事人一般,低着頭,很認真地用地上的泥土捏出了一個不小的方形樣的容器。
他捏的是黑箱中地震感應儀的大體形狀。先是最外層,然後逐漸細化。
到了天破曉的時候,他基本把裡面所有的零件都捏出來,一套完整的設備在他手下逐漸成型。
謝林川見怪不怪,少年揉揉眼睛,在日頭露出一角時擡起頭。
捏模型的黏土是謝林川幫他找來的。普通的泥土落進男人寬大的手掌,形狀和形态都發生了改變,等到陳默拿到的時候,它們就已經變成了一種粘性極強又不沾手的泥土,類似于制作陶瓷器的材料。
這種材質的泥土更适合塑型和雕刻。男人閑的實在難受,還順手幫少年削了一隻刻刀。
兩個人一個人變土,一個人捏土,就這樣過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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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起早的救援隊員悠悠轉醒。毛正義剛醒,還沒來得及收耳朵,一對毛絨絨的白色貓耳一顫一顫,随着少年挪過來的腳步微微晃動。
隻是當他蹲到謝林川身邊坐下打了個哈欠時,那對貓耳已經不見了,像隻是一個錯覺。
補給隊員隻帶了一些方便食品,壓縮餅幹,高能量的固體食物,以及一些礦泉水。這些食物也不夠多,頂多能夠維持所有人八分飽的一頓早飯。
也就是說,如果天黑之前他們仍然沒有回到大本營,他們所有人就都要餓肚子了。
謝林川不敢用山谷腹峽部的破銅爛鐵燒水,怕裡面摻雜了什麼不知名的東西,陳默則開始對着那隻成型的泥土黑箱發呆。
白貓還沒完全醒覺,沒坐一會兒就又閉上了眼睛。
貓是愛睡的動物,像他這樣有活力的本就極少。
晨露漸漸複蘇。
黑衣的男人站起身,熬過漫長的黑夜,對着亮目的晨曦抻了個懶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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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心石沛還在睡。小孩子覺多,兩個人湊在一起,關系極好的樣子。
木生一整晚一直守在他們兩個身邊,謝林川逐漸摸清了他作息的規律:不一定要早睡,也不一定會早起,但一定要睡夠八小時。
八小時一到,就算沒人叫醒他,他也自然會醒過來。
不過自上次失血過後,他精神差了很多,臉色病恹恹的,打點滴的時間久了就會打瞌睡,但睡得很輕,隻要有人靠近,就會立馬醒過來。
好在昨天一夜治療下來他似乎身體見好。木生早上睡醒,從睡袋裡把自己剝出來,把它疊成了方便收納的形狀。
其實昨天謝林川把最後一隻睡袋拿給他的時候,沒想到他會收的那麼幹脆。
他以為他會推脫,照理說應該木生這個菩薩性格,通常都會把這種特殊物資留給傷員或者孩子。
他還在思忖怎麼使個心思讓他收了,沒想到木生道了句謝,就直接接了過去。
謝林川微怔,青年看出他心中所想,便無奈道:“如果我病情加重,不是更是給你們拖後腿嗎?”
謝林川頓了片刻,笑了。
如今一夜過去,木生手臂上的血完全沒了,隻剩青紫,隻是眼眶跟鼻尖仍是一起發紅,該是發燒的後遺症。
謝林川把手裡的礦泉水拿給他,然後把兩個孩子和他的早餐都遞了過來。
幹巴巴可憐的幾塊餅幹,但已經是他們現在能做的極限。
“謝謝。”木生說。
謝林川沒接話,隻是坐在他的身邊,把他疊好的睡袋放到自己腦後,然後躺了上去。
他們暫時都沒說話,木生懶洋洋地開始喝水。
這是謝林川摸清他習性的第二點:他喜水,厭食,不吃任何肉類。
加上他的名字,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血液仍呈現紅色且正常體溫恒定在三十六左右,謝林川都要懷疑他一種隻需要水分和陽光就能存活的植物。
“臉好的倒是差不多了。”
男人望着蒙蒙變亮的天色,忽然開口。
幾天前裴峰發瘋的時候曾經毆打過他,幾巴掌重的驚人,如今卻已經幾乎完全看不出來。
木生仰頭喝水的動作沒停,直到喝完,他才抹了抹嘴,說,“嗯。”
“那天多虧你。”他沉靜了一會兒,又開口,“這麼看,其實我要謝你的事情有好多。”
謝林川眯着眼睛笑了起來。
他沒有立刻答話。
他很累,這些天幾乎沒怎麼休息,夜裡也睡不多,昨夜更是一個通宵。
過度勞累給他的感受是後頸密密麻麻的酸疼感,這種不适甚至讓他很難立刻入眠,即使他知道,對于現在的他來說,睡一覺比什麼都來得實在。
所以他下意識來找木生,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想聽他說話,想待在他身邊,想随便聽他講些什麼。似乎隻要木生再說一句話,就一句,他就能好得多得多。
可他又不想把這樣的自己告訴他。
木生是個正兒八經的人,上學的時候收情書收到手軟,如今過了十年,還是有能讓醫療隊的小姑娘還是都私心想要多照顧他比别人多一點的能力。
這些天從對他的猜忌調查,再到跟他莫名其妙地變成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謝林川已經能從細枝末節中知曉他經曆了很不好的事情,如果可以,謝林川想要他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過好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