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魂悠悠地開口:“很像當初你知道韓非進了雲陽國獄的時候。你說你要去救他,那時也是這樣的表情。”
她愕然:“他們不一樣。”
“确實。”星魂低聲呢喃了一句,又看向她,“說吧,你想怎麼做?”
“蓋聶。蓋聶很關心麗姬的孩子,昌平君也同那個孩子牽扯甚多,我雖然在他面前提過幾次昌平君的異常之處,但以他的性格當不會在君上面前說什麼,所以我需要一個決定性的事件讓蓋聶不得不開口。”
“哦?好像有點意思。所以你需要我幫你做什麼?”
燭幽目光灼灼:“借我一個傀儡,和一個夢境。”
嬴政沒過幾天便得到了嬴皓高燒不退的消息,問照顧他的宮人是怎麼一回事,宮人說是他鬧着要見母妃,淋了雨。
“他為何又要見母妃?”嬴政皺起眉頭。
“相邦大人前幾日來看他……每次大人來都會帶小公子見山鬼大人,所以這次……”
昌平君,怎麼又是他!每次隻要跟這個孩子和燭幽沾邊,總是少不了他!而且宮人的措辭很微妙,什麼叫每次來都會帶嬴皓見燭幽?莫非他是故意的?“皓兒近來有鬧過嗎?”
“沒有,雖然提過,但奴婢們都能哄好,隻有大人……”侍女跪伏在地上。
嬴政微眯着眼:“殿内衆人照顧不周,無人阻攔其頑皮之舉,緻使皓兒病重卧床數日不好,領杖刑五十;值守醫官醫術不精,領杖刑三十。受刑諸人通通逐出宮去,一個不留!”
内間,蓋聶守在嬴皓的身邊,小小的孩子渾身滾燙地躺在床上,精神卻還好,此刻豎着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眼睛睜得大大的,帶着驚怯。他聽到嬴政的命令,吓得渾身一顫,眼裡驟然盛滿了淚花。他雖然小,但也是知道杖刑會死人的,因為他要死這麼多人,他害怕。于是他捉住了蓋聶的衣袖:“先生,能不能不要讓父王打她們?是皓兒不好……皓兒不該要見母妃,皓兒錯了……”
蓋聶搖搖頭,嬴皓的身邊接二連三地出事,總是觸動嬴政敏感的神經,這次應該是誰勸都沒用的。
嬴皓拼命地搖頭:“她們沒有照顧不好,皓兒沒有生病的!皓兒沒有生病的!”
外間也喧鬧起來,面臨重罰的乳母和宮女大聲求饒:“王上饒命啊!王上!”
聽到她們的求饒,嬴皓更加焦急。他一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起身從枕頭底下幾層被單中的夾層裡取出了一張絹帛:“是舅舅,是舅舅說隻要我生病了,父王就會來看我,我就能求他見見母妃了!是皓兒的錯,不要打她們,嗚嗚嗚……”
蓋聶都被他說懵了,他接過他遞來的絹帛,然而那張薄薄的絹在接觸到他手的同時就化為了飛灰,嬴皓見狀哭得更撕心裂肺了,從床上跳下來,光着腳就往外跑——絹帛沒了,那父王覺得他說謊怎麼辦?那乳母和宮女們就真的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嬴政被吵得心煩,命人堵上了宮人們的嘴直接拖下去,陰沉着臉轉身進屋準備去哄哭得比那些更慘的嬴皓,都生病了還能哭這麼大聲,怕不是裝病。他走進去,正撞上撲過來的嬴皓,他抱着他的腿哭号:“父王,是皓兒的錯!你不要打乳母,不要打她們,嗚嗚嗚——”
他将他抱起來:“你如此替她們求情,那她們就更應該領罰。”他最恨的就是這樣打感情牌的,現在建立這樣深厚的感情,難免日後就被蠱惑,君王之子怎能如此?
最後這一場鬧劇以嬴皓身邊的人盡數換走為結局,但更深層的影響則在于蓋聶将嬴皓的話告訴了嬴政,同時還将燭幽說出的關于麗姬的疑問一并講了,嬴政的臉當即能黑得滴出水來。他分明如此信任昌平君,他竟搞這些不知所謂的小動作,是要做什麼?
到目前為止,燭幽的計劃都如她所願地順利進行,而突破嬴政心理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卻是第二天的朝會。目前朝堂已就用兵方略達成了一緻,後勤工作業已開始,軍糧、武器、盔甲等等開始籌措和制作,調兵、屯營諸事已經開始進行,然而就在這場例行的朝會之時,昌平君卻再次上書:伐楚一事,穩妥為上,李信之謀太過冒進,應取上将軍之謀劃,出動六十萬大軍。甚少在朝會上發脾氣的嬴政當即把他的奏禀甩到了他的臉上,驚得殿裡安靜得令人汗毛倒豎。
嬴政開口時語氣倒是平靜:“既如此,你也和上将軍一起歸園田好了。昌平君芈啟,罷去相邦之位,即刻前往郢陳,若無召,終身不得進鹹陽。”
“王上請三思啊!”昌平君拜倒在地。
嬴政冷冷地盯着他,不言不語。他雖信任他,但卻并不是不能少了他。就像當年他的那位仲父,他一樣可以将他的羽翼拔除,何況區區一個芈啟?
“什麼?他隻是被貶了?”燭幽愕然。
星魂示意她稍安勿躁:“現在這個節骨眼兒,王上願意罷黜他,已經是很重的懲罰了。”
“放他出鹹陽與放虎歸山有何異?”他們連他的計劃都不知道。
“放心,足足二十萬精銳秦軍,天下沒有哪一個國家能與之抗衡,何況是昌平君?他去哪裡找一支天降神兵?大軍開出去之前他定然不會有動作,即使有動作也隻能動在後勤的糧草辎重上。反正我們會随軍,路過郢陳直接解決了他就好,他在鹹陽倒不好行事,你有什麼可擔心的?”
星魂一席話令燭幽鎮定下來,沒錯,出了鹹陽才更好行事。昌平君若不是因為她的這一系列動作,是會率領偏師的,現在被貶已是沒了兵權,相當于卸了他的左膀右臂,對于她來說的确是好事,她隻需要抽空去一趟郢陳就好了。一想到這個心腹大患即将解決,燭幽的心情都好了不少,接下來就隻有說服嬴政給她逆鱗,放她離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