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璨璨。”沒有旁人的時候,嬴政便喜歡這樣叫她。
燭幽停下撫琴的手,擡頭看向他。他半靠着枕頭,側目将她凝望,并沒有進入午睡——事情太多了,他的頭痛又要犯了。
“過來。”他向她伸出手。
燭幽起身,走過去坐到腳踏上,握住了他的手。嬴政很喜歡牽着她的手,又小又軟,柔若無骨。他輕輕地用拇指揉着這雙柔荑,問:“留在宮裡不好嗎?”
他又提起了這件事。燭幽注視着他的眼睛,否認道:“也很好。”
“那為何一定要去楚國呢?”
“因為我想幫君上。”
“這次沒關系的。”
燭幽堅定地搖搖頭:“有關系的。”
嬴政無奈地笑道:“看你那麼努力地練劍,孤都不好再駁了你。但縱使有再好的劍術,戰場刀兵也是不認人的,一柄劍也擋不住千軍萬馬。”
“我的輕功很厲害,追蹤術也不差,可以做斥候。我會陣法,會占星,而且我修習的是水系心法,是湘夫人的繼承人,水澤遍地的江淮之地正是我的施展之所。”
嬴政當然明白她說得有道理,可他也有自己的私心,這次也想轉移話題:“你既然是湘夫人的繼承人,為何封号會是‘山鬼’呢?”
燭幽坦然:“當年師父覺得我身為女子取‘河伯’的封号太難聽了,就和湘君下屬的‘山鬼’換了。”
嬴政聞言難得笑出聲:“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東皇太一很會挑人。”
燭幽才沒有被他帶偏:“所以君上答應了麼?”
“風飒飒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他不作正面回答,反而念了《山鬼》。風吹飕飕落葉蕭蕭墜落,思念女神徒然煩惱橫生。
她便也用《山鬼》來答複:“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是我身披石蘭腰束杜衡,折枝鮮花贈你聊表相思。
“那你打算送什麼給孤?”
燭幽想了想,她身邊沒有什麼東西不是嬴政賜下來的,她總不可能把他給她的東西又送還回去,這麼想來她可真是窮得不行。她新年的時候送給了星魂一隻草編豬,他還挺高興的,那不如:“我可以送給君上一隻草編豬。”
“豬?”嬴政疑惑,“為什麼是豬?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
“因為今年是豬年。”
嬴政試圖找到其中的邏輯,為什麼讓她送點念想的物什給他,她會想到送一隻代表今年生肖的草編小玩意兒?他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她的表情,試圖找出點蛛絲馬迹,可她坦坦蕩蕩地望着他,似乎隻等他點頭。嬴政想,那不行,必不能讓她如願,便搖頭。
燭幽本以為他會一如既往地答應,誰知他拒絕了,一愣,歎一聲他怎麼忽地難伺候了,隔了幾秒才說:“那我将佩劍留下。”
“那你如何防身?”
燭幽想說劍術本不是她的長項,佩劍隻是聊勝于無罷了,但她不打算這樣告訴他,她說:“我可以同君上交換。”
“你想要天問?”天問是他的佩劍,真正的天子之劍,她向他讨要它,無異于向周天子問九鼎重。他驚訝,卻覺得她應當不至于如此,話裡仍不免還帶了點嘲她不知天高地厚的笑意。
燭幽果然搖頭:“不,我想換逆鱗。我的劍代替我留在君上身邊,我用逆鱗。”
“逆鱗?”嬴政不記得自己還有一把叫“逆鱗”的劍。
燭幽提醒他:“當年雲陽國獄之外……”
他知道了,韓非的劍。
她想要韓非的劍。
可她想要韓非的劍,卻連他的名字也不提,是珍惜得不願喚出口,還是怕舊事重提?這些思緒浮上來時,嬴政的表情褪去了溫柔,不過仍是保持了平靜,他問:“為何要是它?”
“逆鱗有劍靈,危急之時能救主。”說罷頓了一頓,她看出嬴政不想她提這些,聲音都不由得放輕了,“當年韓非能等到我闖進國獄,多虧了逆鱗的劍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