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幽感受到了濃烈的殺氣,她許久沒有體驗過這般壓迫,動作都滞了一瞬。衛莊的動作較先前快了很多,燭幽已經無法完全控制霧氣去抵擋,不得不專心凝出氣刃。可是氣刃實在太耗費内力,一時倒可以,可一直這樣僵持下去她終會力竭以緻于無法抵擋。星魂先前提醒過她,然而她太大意了,誰也無法料到會在這裡見到衛莊。
燭幽心知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便想轉身尋一個有利些的地形,去巷子裡,或者有遮擋物的地方。
“不要想逃跑,郗燭幽。”衛莊看透了她的想法,冷冰冰地提醒,劍影密不透風地将她籠罩,讓她幾乎要無力招架。燭幽咬牙擋住他的攻擊,手腕都快震麻了,可一時又無法拉開距離,比先前更加吃力的抵擋引來了他的嘲笑:“這就到窮途末路了麼?我以為你會更有意思的。”
燭幽擰起眉頭,氣刃忽然消失,她的身前凝出了一層半球狀的薄冰,那層冰看似脆弱,實則嵌套着陣法,衛莊一劍竟沒能劈開。燭幽趁此間隙飛速掐訣,地面升騰起密密匝匝的冰柱,直直地朝着衛莊撞去,意圖将他逼開。而衛莊完全不為所動,他手中劍鋒利無匹,伴随着随心所欲的劍氣,将這些冰柱瞬間劈碎,“咔嚓咔嚓”的聲音不斷地響起,無數手掌大小的冰塊飛舞在空中,每一面都反射着熹微的月光,映出衛莊或燭幽在其間飛速閃動的身影。那些飛濺在空中的冰并未下落,而是密密匝匝地浮在空中,宛如是一堆泡泡,而不是冰,仔細看還能看到有細密的霧氣流竄在其中。
“哦?我還以為你隻有剛剛那點本事。”衛莊站定在這樣一個以冰構建的球形陣法之中,他打量着四周,最後,目光穿過冰塊的縫隙落到了站在屋頂的燭幽身上。
她雙手維持着掐訣的姿勢,淺藍色的内力在雙掌間流竄,在月光下顯得愈發幽深。她的姿态仍是那般的優雅,就像天上降下的神女在悠悠地歎息:“沅湘揚靈。”
話音剛落,那些如星辰挂在衛莊頭頂的冰慢慢融化,水滴一滴接一滴地落下,宛如下了一場雨。衛莊在接到第一滴水後就撐開了内力的屏障,謹防水滴再濺到自己身上,然而水霧卻是無孔不入的,他隻感覺各處都有些痛感,都被灼傷了——她竟是想将自己困死在這個陣法中。衛莊想沖破屏障,可是腳下宛如被黏住,他低頭,是一層薄冰,他擡腳,一層薄薄的水将他纏在原位。
如果是一開始就在這樣一個陣法中,他或許會覺得有些難纏,然而燭幽先前已經耗費了大半的内力,這個陣法其實并不穩。衛莊提起鲨齒,将内力注入劍身,橫擋在他胸前的劍身逐漸開始顫抖,他随即一揮:“橫貫八方!”
陣法的邊緣如同有一張透明的膜,在金色的劍氣劈開無數的霧雨抵達它時,一時遲滞,想将劍氣壓縮在圈定的範圍裡。一欲出,一欲擋,兩相角力之下,周圍的空氣都開始顫抖。燭幽的表情變得更加凝重,她注入更多的内力以抵擋他這一擊,可惜僵持三息之後,霸道的縱橫劍氣終是破開了水陣,無數的液滴和冰塊向空中飛濺。
燭幽第一反應是逃,然而衛莊已經踏着碎冰直朝她奔來。眨眼間,她凝出氣刃勉力一擋,與鲨齒相交發出金屬的铮鳴。氣刃凝練,并無歹勢,可她的力氣終究不如他,不斷地被壓着往後退,腳下踩着冰在地上拉出一道深深的痕迹,瓦礫伴着冰屑飛濺,直到最後兩人滑出了房檐,燭幽被巨大的力量按到了地上。
好痛,周身的骨頭仿佛都要被碾碎了,她眼前一黑,喉間翻上一股腥甜,然而下一秒,衛莊擡手卡住了她的脖子,那股腥甜便又硬生生地被咽了下去。燭幽在煙塵中睜開眼,衛莊半跪在地上,一手撐着鲨齒,一手捏住她的命脈:“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她艱難地咳嗽着,右手努力握緊。衛莊看了她的手一眼,發出一聲冷笑。于他而言,她已經是手下敗将,不再有反抗的餘力,于是他好整以暇:“告訴我,蒼龍七宿到底是什麼。”韓非為什麼死,為什麼因此而死,他一直想尋一個答案。
不是一個問句,而是一個命令。燭幽當然知道他想問的是什麼,她在咫尺的距離盯着他如狼般的眼神,曾經這雙眼睛淩厲而冷淡,而今卻隻翻湧着憤怒。燭幽艱難沖他地笑,嘴角滑下一絲鮮血:“我當初……既沒告訴韓非,便更不可能……告訴你。”
“不要裝傻!”衛莊低喝,放在她脖子的手指驟然掐緊,燭幽感覺下一秒自己的脖子仿佛就會斷掉,可就在此時,她的眼底噴薄出了幽深的藍色,刹那間蓋過了她原本的瞳色,衛莊整個人一滞,她忍着筋骨碎裂一樣的疼痛以肘抵住他的脖子,翻身下壓,直接将他摁到了周遭的碎石堆裡,右手凝出氣刃毫不猶豫地狠狠下刺。可她沒能刺下去,衛莊本能般地捏住了她本就痛得像是脫了臼一樣的手腕,阻止了她的進攻。她用盡全身力氣将他固定,水霧凝成了冰,如鎖鍊般纏繞住他的手腳,配合着她的擒拿,死死地把他按在地上,她已經用力到渾身發抖,血液混着汗水滴到他的臉上,氣刃卻再不能前進一分。衛莊很快就從她的幻術中掙脫,此刻眼底清明,他能感受到她濃烈的求生欲,她目眦欲裂,眼底混着猩紅和幽藍,汗水和血液蒸發出的熱氣在極近的距離籠罩着他,他不覺得惡心,反而配合着瀕死的窒息感被刺激得更加興奮。他朝她笑,同樣抖着的手腕正一分一分地将她的兩手推開,他明白燭幽已是強弩之末。
“……你……很好。”他用氣聲吐出三個字,擡腿一踢,冰應聲而碎,燭幽如同一片樹葉般被他掀翻,他反手提起鲨齒,在這樣極近的一臂的距離使出了橫貫八方。狂烈的劍氣本應将她攔腰斬斷,可他卻感受到了另一股氣息。
燭幽在這樣強力的一擊下幾乎失去了意識,她朝着空中飛去,藍色的身影就像是她曾經放出的那隻覓蹤蝶,隻消片刻就會消散在黑暗裡。而就在這樣一個情況下,她不再能聽見其它的聲音,風聲、她身體四處發出的哀嚎、她嘶啞的呼吸聲驟然從世界裡消失,隻餘下一聲陶泥的碎裂聲。她半睜着眼睛,看到一道金色的龍吟之氣盤旋而出,化解了那道強橫的縱橫劍氣。
衛莊也未能料到眼前的情形,他使出十成力的“橫貫八方”竟不知如何被化解了,憑空消弭于無形。她原本挂在腰間的那根墜子驟然斷裂,泥偶、玉珠四散分裂,濺落在地,她也狼狽地撞上一堵牆,腦子“嗡”的一聲,暈得眼冒金星,然後緩緩地沿着牆滑落,留下一牆斑駁的血痕。衛莊并不打算放過她,他當初說了要讓所有人替韓非陪葬,那她就必須死。他再次握緊了鲨齒,以一個最為簡單的刺的姿勢疾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