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幽清晰地意識到他是真的想殺了她,可她不想死。她自淋漓的鮮血中擡眼,望着他漸近的身影,用盡最後的力氣擡起了左手——不能用右手,她還想寫字。那柄帶着一半尖齒的劍被她握在了手中,那些齒深深地嵌進了她的掌心,嵌進了她的指骨,她以這樣慘烈的姿态迫使刺向她心髒的殺器停了下來,寒氣在她的左手掌心彌漫,以她的血為媒介凍住了來勢洶洶的鲨齒。
衛莊雙手握着劍柄,以這樣的姿勢貼近她的耳朵:“我再問你最後一遍,韓非,到底為什麼會死?”
燭幽渾身都在顫抖,她痛得格外清醒,雖然面對死亡,卻也不慌亂。她聽到衛莊的話,忍受着足以令她昏死過去的疼痛擡眼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去。衛莊冷笑一聲,伴随着手腕折斷的“咔嗒”聲,燭幽心口一涼,她仿佛聽到了肌肉被層層切開的聲音,尖銳的疼痛之下,她的眼前一片模糊,但她好像不再顫抖了。
衛莊将鲨齒抽回來,鮮血染紅了三分之一的劍身,此刻正順着劍尖滴往地面。這樣重的傷勢,她不可能還能活下來,于是他轉身離去。迎他而來的昌平君于十步之外站定,待衛莊走到他的身前,輕輕擡手,霎時間,無數的箭羽朝她飛去。
衛莊甩開劍上的血,斜睨他一眼:“你真狠。”
“不狠心者無以成大事。”
前線,李信以死傷數萬人的代價進攻汝陰,卻始終無法破城。二十萬楚軍夤夜從城外猛攻而來,迫得秦國大軍不得不西逃。李信分兵萬人去接應蒙武的軍隊,在清晨的曙色秋霧中同楚軍血戰,救出蒙武部後,全軍倉皇後撤。天大亮後,汝陰城中堅守的楚軍也全數大出,同汝陰郊野的二十萬大軍一同夾擊,秦軍退至城父,同時,本應收到軍報來增援的昌平君截斷了秦軍的西撤之路,順手切斷了補給,用的就是當初李信為了急速進軍而棄在郢陳的軍械。一夜之間,秦軍總計傷亡便有五萬之巨。
“山鬼呢?她人呢!”頭腦總算冷靜下來的李信終于記起了還有個人可以用,陰陽家不是号稱以一人敵萬軍嗎?人呢?
他的親兵匆匆來報:“山鬼大人前日便已回郢陳。”
“她都去了郢陳了那熊啟那厮怎會臨陣倒戈?!”
“若山鬼大人不是和他一同反叛,那……那便是已經遭遇不測!”
李信幾乎要吐出血來,一夜的奔襲已經令他疲憊不堪,先前斥候來報楚軍離他們不過兩三裡,他顫抖着手捂住了額頭,眼角酸澀卻始終無法落下那滴淚。若是……若是他當初……
蒙武的厲喝打斷了他短暫的頹喪:“糧道都已經被熊啟截斷,楚軍士氣大振,若再不走,難道要等着全軍覆沒在此嗎?!”
他呆呆地直起身,離秦之前的豪情壯志此刻皆化作一腔悔恨:“是了……是了……還要帶将士們回去。撤兵!我率軍殿後!”
事情并不會以主帥暫時的振作作結,百年之後,《史記》中寫道:荊人因随之,三日三夜不頓舍,大破李信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