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地擡手捂住胸口,語氣終于染上了驚愕:“換心?這竟然也能做到嗎?”
“别人沒做到,但他卻做到了,否則你也不會還好好地在這裡同我說話。不過那顆心畢竟不是真正的心,是用屍山蒼玉和丹木為你雕琢而成,再精巧也仍是死物。為了能讓它撐起你的命,我南下百越為你求了一個蠱,那隻蠱蟲盤踞在丹木心腔中确保你的心跳。燭幽,你現在很脆弱,對我們而言,你就如同這樣一隻杯子,輕輕一碰就碎了。”湘夫人放在杯沿的手指都未見用力,杯身便漫上了裂紋,過了幾秒鐘,“啪”的一聲四分五裂,裡面的茶水滿了一桌,眼看着就要滴到她的裙擺上,“在蠱蟲木石組成的心髒契合之前,你不能動用陰陽術,不要過于劇烈地運動,最好連情緒都不要太過起伏,心痛便是警告。”
“那我現在豈不是什麼都做不了?”
湘夫人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再次歎息:“我多希望你像小時候一樣,至少沒有性命之虞……”
燭幽倒是沒所謂:“師父,我并不後悔。”無論是跟着韓非走出那樣一個寂靜的世界,還是現在愛上了嬴政,她都沒有後悔。
“不後悔便好,但你也要愛惜自己,無論是身體,還是心,不要讓我和星魂的努力付諸東流。”湘夫人委婉地提醒她。
“我明白的,師父。”燭幽鄭重地點頭。
湘夫人沖她一笑,從桌下摸出一個卷軸:“今年幾大長老都不在,夫君又恰逢閉關,雲夢祭典便落到了我這兒,你就帶着各部弟子去吧,别累着了。”
雲夢祭典并不是陰陽家的祭典,而是以雲夢澤為生的部族每三年舉行一次的大祭,陰陽家從誕生起就一直參與其中,本以為今年适逢大戰應當不會舉行了,未曾想仍是照舊了。可仔細想想,楚國向來分治,王室利害也基本不會影響到這些零落的部族。燭幽也曾參加過一次,已經是她很小的時候的事情了。她伸手接過了那個精緻的卷軸,颔首道:“好。那我去了,師父。”
“去吧。”
燭幽穿過層層竹林,剛離開禁制就看到一輛胧車停在那裡,她來時是坐的船,這輛車又是誰的?不過她的疑惑很快便得到了解答,嬴政掀開了車簾:“出來了?”
“君上?”她有些驚訝地走了過去。
嬴政朝她笑:“孤想出來走走。”
“……”拙劣得她都不忍再拆穿,“我就是有事回來一趟罷了。潇湘谷外圍全都是瘴氣,對身體不好,君上要少來這一帶。”她又不是回不去了,他不必來接她。
“你也不能用陰陽術護體,跟我的情況不也一樣嗎?你來得,孤自然也來得。”他朝她伸出手,牽了她上車。車内的蓋聶朝她點了點頭,随後坐到了外頭,将空間留給了他們兩人。
燭幽不甚贊同:“這不一樣。”
嬴政不欲同她繼續讨論這個問題:“你手中這是什麼?”
燭幽望着他想了想,問:“君上記得楚地的祭歌嗎?”
嬴政的确還有些印象,當初他去六英宮的時候聽她奏過《山鬼》,荊楚之地來的小歌者還跟着唱過,隻不過他記不清調子了:“聽是聽過,但是不太記得了。”
“那還想聽一次嗎?最為正式的那種祭歌。”
“哦?”他等着她的下文。
“今年的雲夢祭典到了,我得去一趟。”所以要和我一塊兒去嗎?她盯着嬴政,讓他看出點眼巴巴的感覺。
他微微皺起眉:“你說的去一趟是我想的那個嗎?”
燭幽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但看他猶疑的樣子,抿了抿唇:“我覺得可能是。”
嬴政将她手中的卷軸接過去,打開看了一眼:“這些事情你要一個人忙?”她分明經不起勞累,湘夫人還讓她接手這個,這……
“有舊例的,去找杜衡就好了。”
嬴政将目光挪到她的臉上:“你來潇湘谷就是為了這個?”
不全是。但她并不打算告訴嬴政全部的事實,連她自己都還沒能接受眼前的事實,告訴他豈不是更會把他吓到?于是幾乎沒有思考地就點了點頭。
嬴政裹好了卷軸,心想怕不是因為湘夫人笃定了他會幫燭幽才将此事交到她手上,可真是……不過他還是爽快地應了:“好啊,孤可以陪你一起去。”
“好。”燭幽挺高興的,心下想着這樣就又可以跟他多待一段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