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幽的目光自然是先落在了星魂的身上,他仍是一副清高矜貴的模樣,往那兒一站,靜靜地望着湖面,有種遺世獨立的感覺——多好看啊。她走到他面前,他看過來,一如既往地總要找點兒理由嫌棄她:“真慢。”——可惜生了張嘴。
“下次我一定用輕功。”她認真地回複。
星魂瞪了她一眼。
“你怎麼過來了?”
他側過身,下巴一點:“喏。”
燭幽這才把目光落到他身後那人身上,這人臉色蒼白,面容平靜又隐忍,身着一身粗布白衣,長發有些淩亂,手中抱着一把築,沒有蓋住腳踝的衣擺下是突兀的鎖鍊,鎖住了他的雙腳,她先前聽到的鎖鍊聲源頭便是此處。
“他是誰?”
“高漸離,大酺行刺,卻誤傷了你的人。”
燭幽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眼前這個看起來十分普通的人竟然就是那個刺客,或許就是得益于他的普通才能逃了這樣久,隻不過讓她覺得奇怪的是他竟然沒有下獄,反而被星魂領到了樂府,總不可能是領來讓她看看。她找不到面前之人的奇特之處,于是再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仍是沒有看出來。她在他同樣驚訝的目光中,道:“你的築擊得很好。若不是擊得太好,我定然無法注意到有異。”
高漸離一愣,旋即苦笑:“我雖為階下囚,但請不要侮辱我。”
星魂補了一句:“陛下讓他到樂府來當樂師。”
燭幽還未升起過要侮辱他的心思,她隻是單純地對他的技藝表示了欣賞,不過想來以樂人的身份行刺失敗,又被抓回鹹陽宮充樂人,在奉行士可殺不可辱的現在,大約的确有些難堪,但嬴政這個決定仍是彌足奇怪了。
星魂拒絕繼續在這裡閑聊:“進屋去,外面凍。”
燭幽眨眨眼:“分明是你把我叫過來的,否則我先前直接進去不是更好?”
星魂懶得理她,擡腳便走,燭幽急忙跟上去。
進了殿裡,星魂傳達了嬴政的命令,讓樂府令将人帶下去安置,自己則和燭幽一塊兒聽着隐隐的絲竹聲喝茶吃點心。
“君上讓他當扶蘇公子的老師?”她倒是記得嬴政提過扶蘇會擊築,高漸離的技藝也的确高超,可是讓一個行刺失敗的刺客來當他的老師也太過匪夷所思。
“陛下都不操心,你瞎操什麼心?”星魂無所謂,“還是說你覺得該為自己報仇,想殺了他了事?”
燭幽搖搖頭:“我是因禍得福,算起來還得謝謝他。”
星魂一哂:“确實。要不是刀劍都架到焰靈姬脖子上了,她恐怕也不肯拿出這蠱蟲。”
“她當初又不知道是我,何況就算知道是我,難道就必須得拿出這個來救我?這些事情強求無益。”
“不還是因為你好端端地坐在這兒,這會兒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嗎?強求無益?誰說無益?不強求你就死了。”
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是什麼?”星魂不滿。
“因為情況不一樣就不能一概而論。”
“呵,隻要是我想要的,我就偏要強求。”
燭幽不置可否。陰陽家一貫如此,“強求”幾乎從始至終貫徹了從它誕生到如今的曆史,從因為追求不同而與道家分道揚镳,至為求天地大道掌控規律而視萬物為刍狗從而與墨家成為死敵,到隐世千年去追逐蒼龍七宿的秘密,哪一樣不是強求所緻?這兩個字刻在了每個陰陽家人的骨血裡,除了她這樣的異類——她學得太雜了。按星魂的話,她是陰陽家最為失敗的作品。
星魂見她不想多說,也就放下了這個話題:“你和陛下……”
“挺好的。”
“嗯。”他欲言又止,最後點了點頭,話鋒一轉就開始抱怨,“樂府這些人奏的都是些什麼玩意兒?技藝越發不濟了,還不如通通趕去修皇陵。”
燭幽自動忽略了他突兀的抱怨,疑惑地歪了歪頭:“你今天怎麼沒罵我?”
星魂橫她一眼:“你有病嗎?非要我罵你才開心?”
“也不至于,隻是感覺你要到處撒氣了。”
星魂被她氣笑:“懶得罵你,滿意了?”
燭幽不甚在意地咂咂嘴:“走吧,吃哺食去。”
他翻了個白眼,随她一塊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