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是月神大人封印了我的陰陽術。”
“什麼?”她一愣,擡手搭上了她的手腕,分出一縷内力注入她的經脈,那股淤滞和阻礙令她心底巨震,“她不止封印了你的陰陽之力……若是普通封印,讓東皇閣下替你解開便是,可你的力量和外來的這股力量已經夾纏在一起,根本分不開,若要解除封印,唯一的辦法便是将所有力量一并消去。”湘夫人痛苦地皺起了眉,“她為何要這樣做?”
燭幽嗫嚅兩下,心底那股憋悶已久的心酸蓦地湧上來,令她嘴唇顫抖:“是君上……是他命令月神大人這樣做的。”
她驟然厲聲急叱:“她本可以不做!她明知道你對水部有多重要!你是唯一的繼承人!何況……她廢了你,便等同于廢掉了陰陽家五百年的籌謀,除非她交得出更合适的人。”她一邊說一邊咳嗽,嘴角沁出一絲鮮血,神情緩緩由突兀的猙獰回歸平和。
“師父……”
湘夫人搖搖頭,握住她的手:“随我去找東皇閣下。”
“師父,去了也不會有結果的。就像先前我受傷,東皇閣下也隻說那是機緣。而且月神大人行事他幾時駁過?若是沒有他授意,我是不太相信的。”燭幽擡眼望着她,“何況,萬一她真的找到了更合适的人呢?”
“一千年了……一千年間也隻找到了一個你……”湘夫人喃喃。
燭幽并不太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也不想知道太多:“除了月神大人和東皇閣下,東君大人應當也能解開我身上的封印,隻要解開,一切都好說,大不了我再從頭練起。水部的事我會扛起來,師父放心。”
“到如今還關心什麼水部?兩種心法要從頭練起談何容易,你哪裡還有十年二十年可以蹉跎?”
燭幽耷拉的肩膀顯示了她的沮喪。湘夫人語氣放柔,拍了拍她的頭:“師父會想辦法的。他們當你是一把鑰匙,而你始終是我養大的孩子,我怎麼也不會這樣看着不管。月神嚣張太久了……她已經忘了她到底是誰。”燭幽擡眼便見到湘夫人眼底的那一絲猙獰,她緩聲道,“去把星魂叫來吧,我有話對他講。”
潇湘谷的雨好像從未停過一般,燭幽坐在廊下,擡頭望着陰沉的天空,在叮鈴的風鈴聲中果斷地放空了思緒。也不知過了多久,星魂的衣角出現在她的餘光裡,随之而來的還有她熟悉的冷嘲熱諷:“你可真是個天才,能把自己搞成這幅模樣。你是在檢驗陰陽家到底有多少種救你的辦法是嗎?”
燭幽不動。
“早就說了讓你自己小心,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讓你不要愛上嬴政,讓你不要再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管,你怎麼就聽不進去半個字?嬴政的甜言蜜語海誓山盟你倒是能自己腦補出來。現在你要我說你什麼?連陰陽術都沒了,開心嗎?”
燭幽還是不動。
星魂這次不管她到底有沒有聽進去了,接着說道:“我來時問你,你如何回答我的?竟然還想瞞着我?你以為瞞得住?”
“我隻是想自己想想罷了。”她輕聲回答。
“自己想?去炎獄嗎?跟當初一樣一想六年也沒想通?要不換去萬年玄冰陣吧,争取十年想通了!想想你自己為什麼這樣有恃無恐,你以為陰陽家非你不可?以為嬴政愛你愛到能放棄他身為君王的原則?你到底在做什麼夢啊,到底是誰能教出你這樣一個又傻又天真的廢物!”
“……嗯。”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湘君從屋裡出來,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制止了星魂再說下去:“好了,星魂大人,也不盡然是燭幽的錯。她想自己想想,便讓她安靜一會兒吧。”
星魂冷哼一聲,拂袖而去。湘君則拍了拍她的肩:“星魂大人最是關心你,隻是話稍微難聽了一點……”
星魂的插刀能力毋庸置疑,縱然她覺得自己早已習慣,蓦然聽聞這些話心頭也是難過。不過她示意湘君自己沒事,等他們都走了,又多坐了一會兒才慢慢進屋。湘夫人的聲音第一時間傳來:“燭幽。”
“嗯,師父。”
“過來呀,站在那邊做什麼?”
“……哦。”
“真新鮮,這還是為師第二次見你哭呢。第一次還是東君大人把你丢水裡那次,都過了好多年了,那會兒你才隻有這麼高一點兒。”湘夫人像是要故意逗她笑似的提起了舊事。
燭幽扯扯嘴角:“師父,我不是小孩子。”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她這樣拙劣地逗她開心。
湘夫人柔柔地牽過她的手:“星魂大人的話不要放在心上,他雖然說得重了些,可終歸還是關心你的。”
“可我好像确實如他所說,這些年不知道在做什麼,總是不停地受傷、闖禍,然後逃回雲夢澤,等着你們收拾爛攤子……好像除了這些事,别的什麼也沒幹。”
“整個陰陽家一千年也就隻做一件事還沒理出個頭緒,大部分時間都在瞎折騰,你才活了多久?”
“這如何能比?”
“在師父看來,你能像現在這樣已是再好不過了。師父唯一的願望便是你能像正常人一樣會哭會笑,能夠走上和為師不一樣的路,不要像我一樣困在這裡。”
“師父……”
“可惜有些事情師父也愛莫能助。”
“或許……不解決也沒關系。”
“那豈不是就與師父的願望背道而馳了?”
“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他。我明白他這樣做的理由,可我還是無法接受……”她顫抖着屏住呼吸以防哽咽洩露,“我不懂。”
“沒關系,不用去想什麼得失,放不下便放不下吧。如果離開他比留在他身邊更痛苦,那還不如順其自然。”
“師父是這樣做的嗎?”
“嗯。雖然離開夫君也很痛苦,但是比起這個,我更加無法忍受另一種煎熬。沒關系的,燭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