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來樂府接燭幽時，她已經躺在美人榻上睡着了，可絲竹聲未歇，台上的伶人也還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樂府令上前行禮，嬴政皺眉：“怎麼不讓停下？平白打擾了夫人休息。”

樂府令戰戰兢兢地回答：“夫人說有點聲音才睡得着，不讓停……”

嬴政瞧着燭幽确實睡得很香，這才放過了樂府令：“都退下吧。”

等殿内諸人都離開了，嬴政這才坐到榻上，伸手将遮住她鼻子的薄毯往她下巴底下掖了掖，片刻後，被掖下去的地方忽然又拱了起來，鑽出一個毛絨絨的貓腦袋。小貓轉着脖子打量周圍，肉墊踩在她的臉上，引得她動了動。嬴政伸手捏着貓咪的後頸皮将它提起來，它從肉墊裡伸出的爪子險些劃到燭幽的臉，他晃了晃它：“你可真會找地方。”然後将它往地上一丢，它抻了身子，極快地跑遠了。

小小的變故驚醒了燭幽，她迷蒙中聚焦，看清了眼前：“……君上？”

嬴政的聲音很輕，生怕大一點就會吓到她似的：“醒了？餓不餓？該用膳了。”

燭幽伸出手去勾住他的手：“好。”

那根手指是溫暖的，嬴政放下了心，将她扶起來。燭幽低頭便去找小貓，嬴政笑：“找那隻小貓兒嗎？”

“君上見到了？”

“嗯。”他拿來鞋子為她穿上，“想養貓了？”

燭幽望着他的側臉：“不想。”

他聞言嘴角勾出一抹笑：“就算你想，朕也不會允許。你現在身子金貴，被它抓了撓了不好。”

燭幽眼珠一轉：“從前就不金貴嗎？”

嬴政冷哼：“朕倒是覺得金貴，但你瞧瞧身上那些傷，也不知道是誰不愛惜自己。”

燭幽微微皺眉，擡手摟過他的脖子：“君上就喜歡揪着這些不放。”

嬴政沒搭理她，繼續為她穿鞋：“剛剛那隻貓就險些撓着你，隻是你不知道。”

她聞言又湊過去了一些，有意無意地親着他的下巴：“那謝謝君上救我。”

“嘴上謝謝有什麼用？”

“好聽。”

“……”他真是敗給她了，“行了，再磨蹭小心餓暈你。”

“已經暈了，走不動。”

嬴政同她互瞪半晌，最終妥協，就着這個姿勢将她抱起來：“下不為例。”燭幽枕着他的肩膀撇嘴，他總這麼說，但是這一次過了還有下一次，下一次過了還有下下一次，她都知道。

回到章台宮時她确實有點餓了，但是進了殿内聞到點腥味，她頓時有點想吐：“君上，今日吃魚？”

她的那一瞬停頓已經落了嬴政幾步，他回頭牽她的手：“嗯，特意為你準備的。孕婦要多吃魚。”

是嗎？燭幽坐到自己的小幾前，又覺得不反胃了。面前有七八道菜，不過分量都很小，用精緻的碟子盛着，色彩豐富，散發着剛出鍋的饞人的香味，讓人食指大動。燭幽拿起筷子的前一秒對這頓飯很滿意，覺得自己一定可以吃完，後一秒将鮮嫩的魚肉放進嘴裡，忽的一股惡心直沖喉嚨：“嘔——”她都沒來得及捂嘴。

坐在上首的嬴政一愣：“怎麼了？”急忙走到她身邊。

燭幽丢下筷子，接過侍女遞來的手帕擦了擦嘴，試探地問他：“這魚是不是有點腥？”

嬴政用的餐食跟她有部分是一樣的，這魚恰好是其中之一，還是用燭幽喜歡的法子做的，那位廚子還因為她對這道菜特别的偏愛而得了賞，今日這是馬失前蹄了嗎？他吃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呀？他夾起一塊試了試，跟他的那道沒有區别，不過他還是說：“吃不下就不吃了，喝口湯壓壓味道。”

燭幽心裡想着可惜了，想去拿湯，誰知那股反胃更劇烈了：“嘔——”她一邊嘔一邊還咳嗽，整張臉都紅了。嬴政拍着她的背，擔心道：“怎麼了？要不要叫醫工來？”

“陛下……”侍女小心翼翼地開口，“陛下，依奴愚見，夫人是開始孕吐了吧？”

對啊，懷孕的婦人的确是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他一時竟給忘了。嬴政撫着她的背，吩咐下去：“多做些菜來，讓夫人挑些能吃的。”

把飯菜端遠之後總算緩了口氣的燭幽默默地想：竟然還有這種事嗎？她生平僅見的孕婦隻有焰靈姬，當年她在鹹陽宮裡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從沒見有什麼問題：“是隻有吃飯的時候會吐嗎？這種情況會持續嗎？”

侍女得到嬴政的首肯後回答道：“這是因人而異的，夫人。有的人很短時間就會好，但有的會到三四個月之後，長一點的五六個月也有可能。也不一定隻在吃飯的時候吐，平時也有可能忽然就想吐了，都是很正常的事。”

像她這樣聞到飯菜味道就想吐竟然是正常的嗎？燭幽驚呆了：“那吃飯怎麼辦？”

“能吃的時候就吃。”

“……哦。”

重新送來的菜都是平日裡她比較喜歡的，可惜現在是眼睛喜歡，吃到嘴裡覺得索然無味。她又嘗試了不少從前不會主動挑來吃的，結果隻有更不樂意吃的份兒。折騰到這份兒上，哺食也變得不再有意思，最後隻能挑了些水果暫時果腹。

嬴政安慰她：“沒關系，還有點心。”其實她對水果也沒什麼興趣，隻是得找點東西吃着陪他用完這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