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幽關了大燈,隻用了台燈,兩盞明燈之下,她和嬴政各自坐在桌前埋頭于自己的事。嬴政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她時,她都維持着标準的坐姿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寫的東西他也看不懂,畢竟物理嘛,他已經許久沒有碰過了。
11點,燭幽準時為他拖來了一張行軍床,嬴政不禁提議:“不如去外面睡吧,這樣醒過來就可以直接看,不耽誤睡覺。”
“好。”于是她又去拿了其它的東西,領着他去了隔壁樓。
即使是在這邊天台上也能聽到隔壁熱火朝天的麻将聲,燭幽業務極其熟練地把野餐墊鋪開,行軍床擺好,往墊子上堆了一堆吃的喝的,點上蚊香,拉上蚊帳,塞給他一隻手持小風扇,然後指着床說:“睡吧。”
嬴政眨眨眼:“給我睡的?”
“嗯。”
他以為那是她為自己準備的,不由得道:“你睡吧,我可以睡墊子上,沒關系。”
其實燭幽本來沒有想到過還要單獨給他準備一張床,是韓非打電話來叮囑她的,說嬴政睡眠不好,恐怕睡天台的野餐墊睡不着,而且還說他熬夜容易頭痛,要準備好藥,如果他睡着了沒有醒就不要把他叫起來了。林林總總說了很多,要不是她手機通話自動錄音,根本不可能記住:“你是他媽媽嗎?”
“哈哈哈,我這是在教你照顧人啊!總之你想怎麼對自己就怎麼對他。”
在這樣的思想的指導下,她還是把他硬推到了簡陋的小床上,自己盤膝而坐,調試望遠鏡和照相機。
嬴政靜靜地望着她:“這種體驗還挺難得的,直接睡覺是不是有點可惜?”
燭幽想了想:“要不我教你看星星?”
“好啊。”
然後她就幫他下了個軟件,塞給他望遠鏡:“這是電子星圖,隻要舉起來對着天空就知道哪顆星星是哪顆了。你看,那個最亮的是天狼星,這個就是北極星,一一對應的,你看吧!”說罷就坐了回去。
嬴政表情微妙地看着手頭的工具,嗯……好像跟他想得不一樣,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他認命地低頭看向手中重力感應式的星圖和沉甸甸的望遠鏡,搗鼓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無聊,看看時間才12點不到,熬着吧他又沒事做,睡了吧又覺得可惜,于是他終于出聲叫她:“燭幽啊,很忙嗎?”
她回頭:“沒有啊。”
“你怎麼不睡一會兒?”
“作業沒做完。”
“這麼多作業嗎?”她從來到天文台就沒有停過筆,這是大學生的生活?
她扭頭看了一眼,嬴政竟然從她的眼神裡讀出了戀戀不舍:“也還好吧,不急着交。”
“都上大學了,不享受生活的話以後會後悔的。”嬴政決定開啟心理話題。
“我對别的事情沒興趣,放下學習會更無聊的。”
嬴政一時語塞。
燭幽靜靜地望着他,忽然笑了一下:“不止一個人說我很沒意思,你現在肯定也這麼想吧?”
他認真地回望着她黑亮清澈的眼睛,那裡映着便攜式台燈的光,璀璨得像是天上的星星落在她的眼底:“為什麼學天文呢?因為是一個人也能做到的嗎?”
“有一部分原因吧。星空多好看啊。”她仰頭看了看天。
嬴政沒有跟着看過去,他一直看着她:“嗯。”
她低下頭的同時從零食堆裡扒拉出一包□□糖:“吃嗎?”
他搖了搖頭。
“哦。”她也不覺得有什麼,自顧自地撕開了包裝,空氣中頓時多了一股葡萄香精的甜膩味兒,“你不睡嗎?已經很晚了。”
“我要是睡了,你就接着學習?”
頭一次有人阻止她勤奮诶,倍感新奇的燭幽回答:“也可以不學習。”
“那你做什麼呢?”
“看看視頻吧。”
“能讓我陪你看嗎?”
燭幽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好奇怪哦,當然可以了啊。
九
嬴政對于這一天最後的印象是紀錄片裡的主講人不斷重複的單詞:cosmos,他這輩子肯定都不會忘記了。燭幽挑的是一部有關宇宙的紀錄片,他雖然也感興趣,但架不住英文催眠加成之下眼皮打架,躺在行軍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着了。他想着一會兒還要看流星雨,得起床,也不知道鬧鐘是不是已經定好了……他到底定了鬧鐘沒?不過應該沒關系吧,燭幽答應了到時候叫他。就這麼想着,他模模糊糊地陷入沉眠,大約是因為實在太記挂這件事了,他連夢裡都在看星星,直到耳邊傳來清越的鳥鳴聲,陽光打在他的眼皮上。
在窄窄的床上睡得腰酸背痛,嬴政擡起手擋住陽光,艱難地睜開眼看了一眼手表,才六點。六點?他忽然反應過來,他根本沒有起床看流星雨,那些起床看星星的片段都是在做夢!燭幽呢?他環顧四周,發現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他身上還搭着一條小薄毯。拉開蚊帳沿着天台走了一圈兒,見她正在樓下喂鴿子。清晨的陽光下,換了一身衣服的燭幽半挽着長發,手中提着個小布袋,正一把一把地往地上灑飼料,十多隻白鴿撲扇着翅膀圍在她身旁,她好像并不太喜歡它們的靠近,一蹦一蹦地往後退,生怕被鴿子撲到了。然而她手裡拿着的是它們喜歡的飼料啊,于是锲而不舍地跟在她身邊,就這樣形成了你追我趕的奇景。嬴政的瞌睡徹底醒了,他笑着取出了手機把這個場面拍了下來。
她真的好有意思啊。
不一會兒樓裡出來一個人,嬴政認出是顔路,他适時地将她從鴿子的圍追堵截中解救出來,兩人還聊了幾句她才往回走,路上擡頭瞄了一眼天台,同嬴政的目光撞上,便朝他揮了揮手,他也笑着回應,回身去收拾那套簡單的寝具。
燭幽蹦蹦哒哒地從樓道裡鑽出來,黑眼圈重了一點,不過精神好像還不錯:“你醒啦?”
“嗯。”
“洗澡嗎?”
“回去洗吧,我沒有帶換洗的衣服。”
“好吧,那去吃早飯?”
嬴政望着若無其事的她,無奈地問:“昨晚怎麼沒叫我?不是說讓我看流星雨嗎?我可是在夢裡看了一晚上。”
燭幽想了想,決定出賣韓非:“他說你熬夜會頭痛,要是睡着了就不要叫醒你。你也是快一點才睡着的,頭痛了嗎?”
嬴政搖搖頭:“沒有。”他轉念一想,“你怎麼知道我什麼時候睡着的?”
“因為我在看你啊。”她十分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
“看我做什麼?”
“好看。”
嬴政“噗嗤”笑出聲:“這麼好看嗎?”
“嗯。”
他心底一軟,眉眼都跟着柔和下來:“隻想看嗎?”
她沒有理解他的意思。
“嗯……你有沒有覺得很不劃算?”
“劃算?”
嬴政覺得自己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像是在誘拐小朋友:“跟我不小心傳出了绯聞,莫名其妙地就被針對了,既沒有承受的理由,也沒有從中得到好處,不會覺得虧嗎?”
“也還好吧,我馬上就能報複回去了。”
“但我還有個辦法,讓那些人受到雙倍的打擊。”
“什麼?”
“要不要把傳言坐實?”
“什麼傳言?”
他刻意放慢了語速,認真地解釋:“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燭幽的表情沒什麼變化,隻是睫毛顫了顫:“你是因為想幫公孫麗才這麼說的嗎?”
“嗯?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韓非說她之前找你幫忙來着。”
“我之前就沒有幫她,現在就更不會幫她了。”
“那為什麼要幫我呢?”
“你不一樣。”嬴政伸出手,想去摸摸她的臉,但最終隻掠過在她垂落的鬓發。
她倒是很坦然地承認了:“我确實很不一樣,我有病。如果你因為我是個病人而同情我,想要施舍我什麼,我覺得沒有必要。”
“你怎麼會這樣想呢?”他隻是覺得她很可愛,很想跟她待在一起,讓别人能從她嘴裡聽到他,而不是老是絮叨他的那位室友。
“所以你是否定咯?”
“嗯。”
“好啊。”她平靜地答應了,“但我從來沒有跟别人在一起過,我不知道要怎麼做。”
嬴政笑着捂住嘴:“沒關系,我來教你。”
“你為什麼會呢?是因為和别人在一起過嗎?”
“沒有哦,但你知道的,對于我來說,無師自通很正常。”
燭幽覺得可信度很高。嬴政終于還是揉了揉她的頭:“我來收拾,你帶我去吃早飯。”
“好,那我把外賣點上,你想吃什麼?”
嬴政錯愕地睜大眼:“你說帶我去吃早飯是這個意思嗎?”燭幽露出“難道有什麼不對嗎”的表情,他妥協般地道,“我記得你們這兒有小廚房,我去給你做一點吧。”
“你還會做飯?”她身邊沒有一個人會的,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的嬴政竟然是頭一個說出“做飯”這種話的人。
“什麼都會一點。”
燭幽露出贊歎的表情:“我現在已經覺得很劃算了。”
他忽然就想到論壇裡的某一條回複,便原封不動地送給了她:“入股不虧。”
然後她思考了一會兒,很天然地将他的想法ko了:“可是我們這裡什麼食材都沒有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