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韓非笑嘻嘻地擡手招呼剛下課的燭幽:“難得你居然記得我生日哦,把我叫來是要送我禮物嗎?”
燭幽一愣,臉色迅速恢複平靜:“生日快樂。”
“……我都看到了,你的猶豫。”韓非扶額,“行吧,我确實不應該對你抱什麼幻想。說吧,找我做什麼?”
“既然你過生日,我就請你吃飯吧。”
韓非仍是笑,極為自然地揭過了這半晌的尴尬:“嗯?太陽從西邊兒出來了?看來是有求于我。沒關系,我接受賄賂,走吧!”
來到慣常去的烤肉店落座,點好菜之後韓非托着腮望着端坐于對面的燭幽,昏暗燈光下的她顯得有些朦胧,眉眼比平日柔和許多,看起來更漂亮了——所謂燈下看美人誠不我欺。
燭幽隔了一會兒擡起眼看向他:“我其實有點事想問你。”
“嗯,雖然說我一直是知道你的,但你一上來就這麼說,我還是會傷心的。”
“生日快樂。”
“……謝謝。”韓非好像知道後面什麼套路了。
“我想問的是有關嬴政的事情。”
“……”韓非又氣又笑,燭幽真的很有把人氣死又讓人無從發洩的天賦,他認命地歎了口氣,“他的事怎麼不直接問他?他難道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最近太忙了。”
韓非沉默半晌:“你是不是忘記了我也是今年畢業?”
“可你不是早就确定保研了嗎?”都在荀子那兒好久了。
“那我也得寫論文和答辯啊。”
“你不是答辯完了嗎?”
“……改論文的嘛。”
“你以為法學院上交終稿的時間我不知道嗎?”嬴政的案頭明明白白地寫着各種重要時間節點,雖然兩人專業不一樣,但這些都是按院系要求來。
韓非“啧”了一聲:“你不如從前好騙了啊。”
燭幽瞪了他一眼。
“所以你要問什麼嘛,先說好,我也不是什麼事都知道。”
“他是不是要去留學?”
韓非聽到這話,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你不知道?”
“剛知道了,我不小心翻到了家裡的錄取通知書。”以嬴政的優秀,接着深造并不是什麼難以想象的事,燭幽看到這份輕飄飄又沉甸甸的紙時,仔細回憶了一下兩人近來的話題,卻發現完全沒有關于這所學校的半點印象,而且嬴政好像從沒有說過他對于未來的打算。這會兒正是畢業季,距離通知書上給的入學時間隻有四個月了,可是嬴政好像并沒有在準備,那他到底是打算出國呢,還是有别的打算呢?燭幽當時就疑惑了,莫非是她太不關心他,他怎麼從來沒說過呢?
韓非聽了燭幽的叙述,不由得輕蹙眉頭:“據我所知,他的簽證已經下來一段時間了,應該是要去的。”
燭幽的表情沒什麼變化。
“他沒有告訴你?還是你不記得了?”
“不可能,關于他的所有事情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韓非嗤之以鼻:“行哦重色輕友哦,連我今天生日都不記得。”
“生日快樂。”
“……謝謝。”韓非撇撇嘴,對她的敷衍見怪不怪,“你打算怎麼辦?之後就要跟他異國了。”
燭幽明亮又平靜的大眼睛裡難得出現了一點消沉:“還會繼續下去嗎?他到現在都沒有跟我講出國的事情,應該是準備跟我分手了吧?”
韓非回想了一下嬴政對燭幽的上心程度,覺得不太可能,又覺得他不是做不出來這種事,一時也沒有說話。
燭幽迅速地抓住了這一絲纰漏:“你都沒有反駁,看來是沒錯了。”
“沒有啊!這事兒我不知道啊!”韓非忙不疊地否認。
燭幽扁了扁嘴,在服務員的提醒下開始夾烤盤上烤好的肉,鮮嫩多汁的肉配上特調的烤肉醬,再沾一點辣椒,簡直不要太好吃,暫時撫慰了她開始低落的情緒。韓非邊吃邊觀察她,還是說:“這事兒可以問,你找個時間問問他就好了。”
燭幽點點頭:“嗯,我會的。”
韓非正想接着說點啥,電話忽然響了:“紅蓮啊。”燭幽透過萦繞的霧氣瞧了他一會兒,目睹他臉色絢爛的變幻,最後挂斷電話時,他無奈地說:“紅蓮說給我準備了PARTY,我忘了……”
燭幽倒無所謂,低頭繼續吃飯:“那你去吧。”
他驚疑道:“你不去?她沒有通知你?”
“通知了,我說我今晚有觀測,去不了。”
韓非臉色扭曲:“那你不告訴我?!”
燭幽咬着筷子尖兒,顯得分外無辜:“我不是忘了你生日是今天麼?”
“……”行,服氣。韓非氣哼哼地伸手過去給了她腦門兒一個爆栗,急忙走了。燭幽目送他跑到街上招了輛出租,飛快地消失在視線裡,然後對着這一烤盤的肉發了會兒呆,叫來了服務員打包,提着去了天文台,還用的是很久都沒有騎過的摩托車——因為嬴政覺得不安全,後來便徹底接過了接送她的任務。
看到燭幽這個模樣,大司命好奇地問了句:“喲,太陽從東邊兒落下啦,今天怎麼自己來的?”
燭幽把烤肉塞給她:“你不覺得你說的這句話很奇怪嗎?”
大司命笑着接了,回答:“你瞧,太陽這不正落山?”見她懶得理,大司命也不惱,反而接着道:“怎麼啦?遇到煩惱啦?說出來讓我們幫你解決啊。”
燭幽瞪她:“我看你是想聽笑話。”
“有笑話嗎?”
“我覺得我要被分手了算不算笑話?”
大司命一愣,旋即高聲朝走廊方向喊道:“兄弟姐妹們!準備去找樓主領黃金!”
各個房間探出幾個頭:“真的?”
燭幽:?
換作其他事情,她恐怕還沒什麼感覺,但現在她好像有點難過。吃人嘴軟的大司命看她不高興的模樣,裝腔作勢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給了她些許安慰:“沒關系,還會有更好的。”
“……”這算哪門子安慰!燭幽繼續瞪她:“還沒說呢!”
終于想起面對學妹應該有良心的她問道:“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看你們挺穩定的啊。”
燭幽不想跟她說話,扒開她的手,走了。回到座位上坐下,她看着旁邊的位置發了會兒呆,這裡幾乎成為了嬴政的專座,桌上原本還放着他的書,因為臨近畢業,已經收拾得七七八八,隻剩下幾本不重要的筆記。她随手取過來翻了翻,從寫得滿滿當當或工整或潦草的字迹裡看到了許多自己的名字,各種各樣的“郗璨”填補了紙張的空隙,顯示出他偶爾的分心。他好像是喜歡她,可居然連出國的事情都不告訴她!韓非都比她知道得早!他難道是想悄悄地就走嗎?她難道會阻止他嗎?還是說,他說不出“分手”兩個字,決定就這樣銷聲匿迹,讓這段關系平白斷掉?反正她沉悶又無趣,他借着出國擺脫她也很正常啦。
想了半天,燭幽覺得自己的推斷應當八九不離十,決定調整好心态面對,畢竟嬴政韓非他們畢業,她也要期末考試了,得好好複習。就在她決定戒掉手機時,電話突然響了,熟悉的号碼在屏幕上跳了好一會兒,她還是決定接起來,那頭傳來的溫柔聲音讓她鼻子一酸:“心情不好嗎?怎麼騎車去的天文台?”
燭幽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你怎麼知道?”
對面輕輕歎氣:“因為我就在樓下呀。”
燭幽舉着手機來到窗邊,一眼就看到他正擡頭看着她這邊:“你來做什麼?”
“韓非說你不開心,讓我好好想想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然後我就來咯。”
“……你不是很忙嗎?”
“快忙完了。雖然事情不少,但也總不可能一點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吃飯了嗎?”
“沒有。”
“你上來吧。”燭幽挂斷電話便去把五分鐘前才交給大司命的烤肉搶了回來,引得衆人一片噓聲。
嬴政的面容帶着些許疲憊,見到她時不由自主地就露出笑容。燭幽闆着臉将幾個飯盒于他面前排開,他看着不由得問:“你是點了多少?還是沒吃,剩了這麼多?”
燭幽垂下眼:“不太餓。”
嬴政挑挑眉,拉開抽屜取出一雙筷子塞到她手裡:“陪我吃點,否則又要半夜點外賣。你總要熬夜,又不按時吃飯,夜宵盡是火鍋燒烤,現在身體還好,以後怎麼受得了?”
燭幽憋着氣瞪他:“你怎麼這麼啰嗦?!”是因為要走了嗎?所以還想把她安排好?都要走了還關心她做什麼,放她自生自滅好了!她都已經很久沒有晚上喝過冰奶茶了,這麼熱的天也隻能喝去冰,去冰的奶茶有什麼靈魂?!等他走了,她一定三天兩頓小燒烤,啤酒龍蝦頓頓飽!
嬴政看她委屈又憤懑的模樣,不明所以之下仍是忍俊不禁:“想什麼呢?”
“你管不着。”
“怎麼就管不着了呢?”
燭幽自己說不出他的壞話,便把小姐妹們的控訴甩給他:“紅蓮和焰靈姬都說你是控制狂。”
嬴政莞爾:“可我們璨璨不是甘之如饴?”
“我現在不喜歡了,我要去追求自由。”
“那我不許怎麼辦?”
燭幽橫他一眼:“你不是要跟我分手了嗎,分手了哪裡還有資格管我?!”
嬴政微訝:“誰跟你說我要跟你分手?”
燭幽聲調平靜卻帶着微不可察的顫抖:“你要去留學都不告訴我,不就是想悄悄走嗎?其實不用這樣,我不會像其他人那樣無理取鬧的,我完全能夠理解你想深造的心情,要是我的話我也願意……你其實告訴我一聲就好了,幹嘛要這樣呢……”
嬴政眼眸一閃:“你看到錄取通知書了?”
燭幽點點頭:“我不是故意去翻你的東西的,那天我手機沒電了,我去找充電器才去的書房。下次我就不把東西放過去了……我去買一張桌子好了,其實茶幾上坐着也挺好。”
嬴政擡手捏捏她的臉:“你在說什麼呀?”
“要不我還是早點搬回學校吧,否則開學搬回去我會不習慣的。而且正好期末了,我在學校也比較好複習,你也挺忙的……我會把屋子收拾好,隻不過不記得那些東西以前怎麼放的,要不你抽一天跟我一塊兒打掃吧,免得到時候找不到……”
嬴政哭笑不得地打斷她:“璨璨,我還一句話都沒說完呢。”
“……哦。”燭幽頓時打住,深吸一口氣把越說越包不住的眼淚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