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理子怔然着擡起手觸摸臉頰,鮮血一下就布滿了指尖,而下一秒指甲縫裡也流淌出了粘膩滾燙的鮮血出來。
身體裡原本有的咒術一下就湮滅了,從她出生起就下意識會支起的無明屏障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砰——砰砰——”
心髒劇烈震動,臉頰處溫熱的液體流淌着,眼睛也已經完全泛紅,接着是鼻腔和嘴角,七竅五感已經完全被血紅色給淹沒。
女人的膝蓋跪在了冰冷的雪地裡,吐了口血就那樣癱倒在了雪白的霜地。
下雪了。
……
……
傳說無明是從日本飛鳥時代就出現過的術式,并非世襲,也和血緣無關,從未找到過傳承的規律,于是咒術界的人将是否能擁有這種龐大術式歸根為命運。
從第一代無明擁有者起到上原由理子,這中間的一千四百年裡也隻有一位擁有過,于是說起來算上由理子,這世間擁有過這種術式的也隻有三個人而已。
無明被佛教視為生死流轉的根本惑體,是導緻世人輪回生死的核心因素。
可由理子卻是唯一一個不能開啟“無始無明”的人。
傳說開啟了“無始無明”的人能穿越生死,卻無人印證。
畢竟傳說隻能是傳說,以前兩位擁有過無明術式的咒術師根本就沒有留下過文本的相關記載,于是後人也隻能推測。
而大乘佛法将“無明”分為“無始無明”和“一念無明”,由理子卻隻會用無明操縱後者。
“一念無明”是指因為欲念産生的愚癡,一切的起源都來源于“念”,于是由理子能支起屏障,也能将“念”化作咒術攻擊,但她的“念”就相當于她的咒力,微弱的微乎其微。
她無法參透生死的界定,過于貪念塵世,于是“無始無明”始終無法開啟,她的咒力也就一直無法趨于一個平穩的位置,于是乎過分強大的術式也總有一天會吞并了她的生命。
其他人卻是不知道的。
最多也隻會聯想到術式失控上去,卻從未想過會觸及性命一說,畢竟咒術界文書記錄裡從未有過先例,自然也沒人會清楚。
就連擁有無明術式的由理子也是近幾年才慢慢感知到了這一點。
但今天,躺在雪地裡的由理子瞳孔渙散着望着天上飄蕩的紛紛細雪,她終于還是要死了。
她堅持了這麼些幾年,到頭來還是要死……
生命在指尖慢慢流逝,她能感受得到。
迷蒙間,卻忽然想起了少爺。
想自己這兩年裡和少爺的關系,惡劣一詞都不用說了,可以說是直接就将她當空氣。
這世間,除釋然最傷人之外,恐怕也隻有連釋然和恨都沒有的淡漠無視最是傷人了。
由理子想到這兒又突然覺得好笑。
少爺對她是無視,她對少爺卻是那釋然,一半一半,恐怕也沒誰更傷得了誰這一詞之說,現在想來倒也公平。
于是她那對五條悟對她無視所産生的怨念心緒就更顯得可笑了。
不過也沒有關系,她這一生本就挺可笑的,現在也終将是要死了,兩年前所付出的行為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他的無視本就是她求來的。
……現在想來,離開的時候應該再看他一眼。
……
而這陰沉的上午,就連太陽也無法從厚重雲層裡掙紮着出來。
林間翠竹被冬日寒風刮得簌簌搖晃,綠竹挺直伸長向蒼穹,排排間卻镂空了些許空格得以讓光線透進來,剛好就照在了由理子臉上,霜雪飄在半空霧蒙蒙的一片,就那樣落在了由理子周身。
濡濕的碎雪粘附在眼睫上,雲雀蹦跶着躍去,鳴叫之間睫羽霜雪不一會兒就化了,連帶着躺在雪地裡的身體也變得僵硬,直至心跳靜止。
十二月末的東京最是常常飄着寒雪,雪愈發大了起來,幾厘米的厚重雪層就那樣直接包裹住了這片狹小的林道,将活人生氣都掩埋了去。
卻在無人察覺的旮角,青芽鑽過雪壤繞到了明面空中。
一絲微弱的光從含有餘溫的身體指尖竄出,一抹燦金色的咒力往周圍蔓延,轉瞬,埋在雪壤裡的身體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隻剩下埋在身體上方的雪壤突然往空格下方坍塌,雲雀鳴叫着躍入昏暗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