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洄被緊急叫了出去,審訊室一時隻剩下牧椒一個人。
牧椒戴着手铐,自顧自地把今日才做的穿戴甲全部卸下來,整整齊齊地擺成一排。
沒過多久,沈修痕一個人進了審訊室,他還是白日的那套穿着,沒穿防護服,所以牧椒能看清他眉眼間帶了一絲疲憊。
牧椒趕在沈修痕問她之前開口:“那兩個駕駛員沒死,對吧。”
牧椒問的是問題,話卻是肯定句。
沈修痕有些意外,那兩個駕駛員早已轉入特級醫院,隻有他與解淩部長才擁有調動醫療檔案的權利。
沈修痕擡手将審訊室的電源斷開,将手中的控制器關掉,本可以看到審訊室内部的特制牆壁瞬間變黑,做完這一切才開口道:“所有監聽設備都已斷開,門被我從内部反鎖,你……”他低頭看了眼腕表,“現在是20:35,你還有三分鐘的時間将一切和盤托出。”
看到沈修痕如此,牧椒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從收斂到放肆,她笑得彎下腰,像一隻煮熟的大蝦,臉頰泛紅,眼角溢着淚。
厚重的門外傳來悶悶的敲門聲,是外面不明所以的隊員在擔心。
半分鐘過去了,牧椒才堪堪收住笑意,又恢複了冷冰冰的面容:“我要見解淩部長。”
沈修痕擡腕看了眼時間,說:“你不信任我。”
“不,”牧椒否認道,“我目前最信任你了。”
“我要提醒你一句,你見解淩部長期間的所有談話都需錄音,存檔備份上報,你還有兩分鐘時間考慮,選擇以何種方式達到你的目的。”
牧椒仿佛有些動搖,薄薄的眼皮掀起,半死不活地望着沈修痕,緩緩吐出兩個字:“進化。”随即兩眼一翻,向前栽倒在審訊室的特質地闆上。
沈修痕依舊站在原地,腕表上的全息投影隻能通過他的鏡片看到,投影中的解淩端坐在頂樓的會議室,扶了扶鏡片,善解人意地說道:“快把人家小姑娘扶起來,審訊室的地可是很涼的,對了——”
解淩話鋒一轉:“她應該發燒了,礦區接觸寂晶的工作人員共計139名,發熱139名,死亡32人,隻有4位獲得了異能,接觸新物質寂晶的死亡率為——”
“23%”
“獲得異能成功率為2.9%”
沈修痕沒有細究解淩語氣中微妙的欣喜,問:“剩下的那103個人呢?”
耳麥的另一邊仿佛暫時失去了功能,沈修痕敲了敲外殼,不依不饒地刨根問底:“剩下的103人呢?”
解淩長歎了一口氣,面朝身後巨大的落地窗,一整面的防彈玻璃清晰無痕,這兒擁有着藍宿區最佳的視野。樓下的人們還在有條不紊地生活,華燈初上,藍宿區紙醉金迷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103人中,清醒并且有自理能力的僅12人。”
“我知道了。”沈修痕單手撈起牧椒,偏頭問解淩,盡管她并不在身旁:“你接下來是不是要通知我隔離。”
解淩的沉默已經回答了一切。
“我能提一個要求嗎?”
“但說無妨。”
“把我和牧椒隔離在一間房内。”
雖然不明白沈修痕到底要做什麼,解淩還是很痛快地同意了:“好。”
寬敞明亮的VIP病房内,沈修痕坐在窗前削着青桃,他擡了擡胳膊,有些酸痛。
發燒了。
牧椒悠悠轉醒,一時分不清今夕是何年,感受到了陽光的溫度,角度極小地側了側頭,便看見一顆桃核直沖她面門,牧椒瞳孔驟然縮小,眼睜睜地看着它——
落入挨着床頭的垃圾桶内。
牧椒:“……”
床單不是醫院統一的樣式,淡紫色打底綴着幾朵海棠花,光面的布料,初秋蓋着正合适。
她迅速翻身下床,沈修痕正削着果盤中最後一個青桃,聽見動靜頭也不擡地說:“你身體恢複得倒是挺快。”
牧椒穿鞋的手一頓,随即直起腰,順勢坐在床邊,單手撐着床墊,問:“這是哪裡?”
沈修痕削到一半的桃子皮聞聲斷裂,他不滿地啧了一聲,繼續削另一半,話也沒落下:“這是劇院。”
牧椒:“……你把我當三歲小孩?”
沈修痕否認:“沒有,這兒就是劇院。”他将桃子擱置在碟中,“隻不過我們不是觀衆。”
牧椒聞言沒有繼續開口,她看向床對面的挂鐘,現在是十一點半。
沈修痕将削好的青桃擱在碟内,沒有要吃的迹象。牧椒一天滴水未進,早已饑腸辘辘,她拖着沉重的身軀走向對面的病床。
沈修痕目光一直追随着牧椒,牧椒徑直略過窗台那碟削好切塊的青桃,低頭在果籃裡翻找着,挨個拿起又放下,半晌才挑出一顆硬度剛好、個頭飽滿的青桃,沖沈修痕咧嘴笑道:“我這個人就愛吃帶皮的桃子。”
沈修痕收回目光,淡淡道:“你想多了,本來也不是削給你的,那是我的晚飯。”
“沈隊口味獨特,愛吃幹巴桃幹。”牧椒走到洗手間,想洗桃子,卻發現洗手台沒有水龍頭,不慌不忙地找着,“我老家那有顆桃樹,每年吃不完的都烤成桃幹,等我出去了肯定帶幾個孝敬您。”
沈修痕安靜了一瞬,就在牧椒認為他不打算繼續毒舌時,洗手間門外遠遠傳來他的聲音:“你還是先找到水龍頭再說吧。”
牧椒:“……”
沈修痕沒有半點要去幫忙的迹象,牧椒将所有地方按了個遍,手指揮來揮去像是個盲人,不是感應裝置?
水出來的一瞬間,牧椒沒有立即洗桃子,她立在那,呆呆地看着出水的地方。
這個場景,她好像夢到過。
沈修痕聽到了水聲,剛想出言嘲諷便發現那水聲直到消失也未變,他走到洗手間門口,看到的便是牧椒整個人像被抽了魂一般立着。
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牧椒的胳膊,隔着一層薄薄的睡衣也能摸到硌人的骨頭。
牧椒這才反應過來,沈修痕的手像鐵掌一般箍着她,她不适地抽了抽,沈修痕這才放開,皺眉道:“你剛才怎麼了?”
牧椒将手中的桃子遞給沈修痕,輕聲說:“沈修痕,幫我洗個桃子。”
沈修痕看牧椒狀态不對,罕見地沒反駁,沉默地接過桃子,走到洗手台前,半側着身子。像他們這種常年在刀尖上舔血的人,不會把整個後背暴露給不信任的人。
沈修痕擡手按住側邊毛巾架下方的圓形按鈕,看着像是掩蓋釘子的裝飾品,薄薄的水幕從鏡子底部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