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咬住的唇充了血,原本發燙的臉頰也更加燒紅,她不自覺地纏住衣角,眼神間的無措中似是求救,像虔誠的少女等待着心軟的神明能夠救她于這窘境之中。
然而,事實卻是并沒有心軟的神明出現,事态隻會越來越糟。
都不用那個所謂的“傳承人”為自己說話,就已經有看客出來“匡扶正義”了。
“你這個小姑娘怎麼這樣說話?老師傅活字招牌,還能出錯了不成?”
這一句宛如平地一顆炸彈,徹底炸開了衆人心間的正義……
“現在的年輕人啊,說話都不過腦子,一點不懂得尊重人。”
“不明白就不要亂說話啊。”
“小丫頭,你趕緊道個歉吧。”
“……”
雲遲怔怔地望着眼前這一圈人,清澈的眸子早已藏匿起倔強,她看他們七嘴八舌,看他們不辨是非。
場面一度陷入僵局,遲遲不肯道歉的少女,以及正義感爆棚的看客。
最終,還是那個所謂的“受害者”出言,以“大方”的姿态打破了僵局。
他揮了揮手,笑容和藹,“算了,小姑娘也是無心。”
他端起盛酒皿,沖着雲遲的方向擡了一下,“大家一起來品酒吧。”
這話說完,算是搭了個台階,大家紛紛贊歎起“老師傅”的寬宏大量,卻也對雲遲的态度嗤之以鼻。
雲遲看清了那江湖騙子眼中的挑釁與威脅,她緊緊攥着拳頭,無聲的與他對峙。
片刻須臾,所有人都走出了這場鬧劇,唯有雲遲,始終站在原處,瘦瘦小小的一隻,眼中卻注滿了倔強。
就那麼一瞬間,她腦海裡突然蹦出小時候的一幕,記不大清了,隻記得是表弟哭鬧,奶奶為了哄他就編自己的糗事逗樂,到最後一家人哈哈大笑,隻有她,笑不出來。
哭鬧的人變成她,大人們就會不以為然地擠眉弄眼,說是哄你弟高興,當姐姐的,你要懂事,最後還要補一句,這孩子真是,好話壞話聽不出來。
她是聽不出來嗎?她是不想陪他們做戲,不想裝模作樣。
大人們總是不在乎對錯,在他們心裡,湊在一起别管真假,隻要都笑起來,其樂融融的,就是最重要的。
但雲遲想告訴他們,對錯很重要,是非更重要……
于是,那個在小時候默默躲在媽媽懷裡哭泣的姑娘,在今天終于喊了出來。
“大家可以嘗一下,沒有分段掐酒的酒味偏苦,而且很容易會上頭。”
這一次,她的聲音堅定而有力量,明亮亮的眸子望向衆人,倒叫這些“正義之士”莫名生出了理虧的情緒。
他們面面相觑,視線在“傳承人”和這個小丫頭間流轉,表情那叫一個精彩。他們瞅瞅這個,瞧瞧那個,俨然一副看熱鬧的姿态。
見狀,那老師傅索性連風度都不裝了,怒目圓睜的,沖着雲遲就是一聲吼,“你一個小丫頭,懂什麼是摘酒嗎?不要道聽途說點東西就在這裡瞎說話!我不計較是看你年紀輕,現在倒是你不依不饒!”
一連串的怒斥,好像有理就在聲高。
剛剛那幾個說話的又被調動了情緒,人雲亦雲般附和起來。
“是啊,怎麼還沒完了?”
“真是的,喝個酒這麼多事……”
“給台階就下呗。”
看啊,就是這樣的态度,他們先重傷你,之後再否定你,隻因為你打破了原有的規則。
他們并不在乎酒的真假與否,更重要的是,眼前這個不知趣的小丫頭掃了他們的興……
衆人的埋怨和不耐煩讓雲遲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再一次消失,她紅着眼睛,攥起衣角的指尖抓了又松好幾次,卻再也說不出一句。
“既然都是來品酒的,大家不妨等個幾分鐘,讓這小姑娘試試她的做法,答案自然不就揭曉了?”
雲遲錯愕地回過頭,豔陽的光照在了烏頭花上透出一片金光,朦胧間,她看清說話的人。
那是她,長這麼大以來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濃眉,狹長的眼,淩厲的眉梢微揚,嘴角挂着笑,眸間卻是一片冷然。
像是有什麼特殊的吸引力,他一出現,所有人都變得黯然失色。
他悠哉地坐在那把靠椅上,颀長的指間撚着高腳杯,一下下地輕晃着,視線漫不經心地落在雲遲臉上。
看着她略顯呆滞的表情,他歪了下頭,狹長的眼睛終于挂起了笑,“不試試嗎?”
倏地,雲遲呼吸一滞,莫名的,濕了眼眶……
在所有人都譴責她的時候,隻有他,眼含笑意,告訴她,去試一下,去證明自己。
于是,她噙着那或感激或是其他什麼說不清緣由的淚花,沖他笑了一下。
“我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