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霍格沃茨通知書的那天是個晴天，一隻棕色略炸毛的貓頭鷹笃笃笃地敲着卧室的窗子，把媽媽吓了一跳。

爸爸趕在媽媽用掃帚趕走那隻明顯受了驚的信使之前救下了那封厚厚羊皮紙——那上面寫着我家的地址，還有我的名字：塞茜莉亞·普威特。

“我就知道，你會是一個女巫！”他驕傲地說。

“你真的是在開心，而不是在罵人嗎？”出身中國的母親欲言又止地問，“沒記錯的話你們似乎沒有用‘女巫’誇人的傳統。”

在那之後，爸爸用一天的時間向我們解釋了，魔法和巫師是真實存在的，以及他不是瘋子，依然保持着清晰的理智這件事。

“就是這樣，我就在霍格沃茨——也就是寄來通知書的魔法學校接受的教育，所有适齡的小巫師都要去那裡上學，學習怎麼管控魔力、施展魔法。”爸爸拿出了一根木棍，在我和媽媽震驚的眼神中，把我卧室的天花闆變成了藍色，一朵又一朵玫瑰花從磚石裡憑空飄落下來，落在我們的肩頭和腳邊。

“這個就是魔杖，過兩天我們按照寄來的書單去對角巷采購，你也會擁有屬于你的魔杖。”爸爸見我好奇地盯着他手裡的小木棍，得意地解釋道。

“呃……在那之前，我以為你是在曼徹斯特大學念的會計學呢？”媽媽質疑道。

“我的确擁有這個學位，順便一提我目前的身份也的确是個會計師——不過如果你能不追究我工作的具體過程，我會更加感激的。”爸爸不自然地咳了一聲。

“好吧，那麼……”媽媽指了指天花闆，“那就勞駕先把天花闆變回去吧，大魔術師？”

“是巫師。”爸爸嘟囔道，手輕輕一揮，我的房間又恢複原樣了。就連腳邊的花瓣也一掃而淨，像是從未出現過。

趁媽媽一個人去“冷靜冷靜”的時候，我輕輕拽了拽爸爸的袖子，我想我的眼睛裡充滿了好奇，因為爸爸露出了燦爛的鼓勵的笑容。

“所以……你是一個巫師？那……你說的那些以前的朋友，和遠房親戚，也是巫師嗎？”我有幾分敬畏地問道。

“嗯……他們都是巫師。”爸爸坐在了我身邊，微笑着說。

“那他們也是這樣嗎？也是因為爸爸媽媽是巫師，所以才成為了巫師？”

爸爸思索了片刻，認真地說：“也不全是，我和我的家人們都是巫師，往上，從你的爺爺奶奶，再到更久遠，大家都是巫師，我們這樣的家族，被稱為純血統家族，像我們普威特家這樣的家族，大概有二十來個，有人丁興旺的大家族——比如韋斯萊家，也有很小的，幾乎沒落了的家族……”

“不過，魔法界也不全都是這樣的人，在魔法界漫長的曆史裡，有許多人，就像我和你媽媽，巫師和不懂魔法的普通人相愛，并且生下小孩，許多家族的族譜裡都會出現這樣的人，我們稱呼你這樣的小孩為混血巫師，就像你本身也是中國和英國的混血小孩一樣；當然，也會有完全麻瓜——我們把不懂魔法的人稱為麻瓜——的家庭裡突然出現可以使用魔法的孩子。爸爸的朋友裡，這些人都有。”爸爸耐心地解釋。

“他們……多嗎？”我裝作不經意地問，“我是說，麻瓜出身的，或是我這樣的——混血的——這樣的人多，還是純血統的巫師多？”

“我向你保證，比起混血和麻瓜出身的巫師，完全純血的巫師才是少數。當然啦，哪裡都有用出身說事的那些狹隘的人，但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血統不意味着任何特殊的事情。我更希望你把它看作禮物，而不是負擔。”

床腳的鏡子印出我的樣子，遺傳自母親的黑色直發，遺傳自父親的藍色眼睛，嘴唇的輪廓和眼睛的形狀像是傳統的東方人，鼻梁和膚色卻又更像歐洲人。

——混血。

我在心裡念了一句。

爸爸媽媽盡力為我選擇了對亞裔還算友好的成長環境，但少見的血統依然會為我帶來無窮煩惱——有遠高于同齡人的期待，也有絕對稱不上善意的“純真”的凝視。

因為我是混血。

“重要的不是出身，而是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爸爸看出了我的緊張，俯下身來，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溫和地說，“如果你願意去這裡上學，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非常優秀的女巫。”

也許換一個環境确實會好很多，聽起來他們頂多隻會在乎你是不是有巫師血統，而不在乎你的國籍。

“好。”沉思片刻後，我點了點頭，像是要說服自己似的，我不自覺地重複道：“好，我努力。”

“當然了，你一定會的。”爸爸注視着我，驕傲地說。

***

9月1日那天，在爸爸的帶領下，我閉着眼沖向了九号和十号站台中間的柱子——不得不說，如果直到向前沖的時候我還在擔憂，如果這是爸爸和我開的一個拙劣的玩笑，那在路人眼裡我可能就是一個世界上最大的蠢蛋——不過預想之外的碰撞沒有發生，我來到了一個聽起來就像是個玩笑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隻有爸爸陪着我，媽媽因為無法穿過屏障沮喪不已，抱着我久久不願撒手，要不是爸爸提出還是早一些上車比較好，她可能會抱着我直到火車開走。

還好來得早一些，我在爸爸的幫助下很快放好了行李并找了個隻有一個女生的空包廂坐了下來。“你好。”坐在窗邊的女生笑眯眯主動打招呼招呼道，“赫敏·格蘭傑。”她有着一頭亂蓬蓬的棕色頭發，但眼神極清亮。

在站台上我就注意到她了，她站在那裡觀察了半天後是緊随着我沖過站台的，如果我猜的沒錯，她一定是麻瓜出身。

“塞茜莉亞·普威特。”自我介紹後，我在心裡又拼了一遍她的名字，“很高興認識你。”

還沒等我們熟悉起來，包廂裡便陸陸續續有了其他同行者。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努力顯得友好一些。

桑妮·麥克米蘭，她頭上戴着非常可愛的蝴蝶結，講話也甜甜的，她似乎很快就發現了我和赫敏的緊張，表現得非常善解人意。看來正如爸爸所說，麥克米蘭家雖然是純血統，但對血統沒有什麼偏見，相對中立和友好；

納威·隆巴頓，他的父母曾是非常有名的傲羅——爸爸解釋這是對付一些巫師中的壞人，也就是被稱為黑巫師的犯罪者的職業，而他本人是個圓圓臉有些笨拙的男孩子。

我們的目光很快就被窗外的一大家子吸引住了。“一、二、三……居然有五個孩子！”我扒着窗戶，感到驚歎。他們熱熱鬧鬧的，都有着火一樣的紅頭發。

“其實是七個。”隆巴頓說。

“是的，”桑妮接着隆巴頓的話解釋，“最大的兩個孩子好像已經畢業了——你知道的，韋斯萊一家在巫師界很有名。”

嗯……我記得，韋斯萊家是純血統家族中少見的絕對親麻瓜派，爸爸似乎有一個遠方堂妹就嫁到了韋斯萊家，也許就是現在還在站台上向登上火車的孩子們揮手的這位韋斯萊夫人。

對話沒有來得及繼續，門緩緩關上，看來是要啟程了。

——果然，窗外的爸爸似乎是認出了韋斯萊夫人，兩個人正在面帶驚喜地聊着，差點錯過我的臨别揮手。韋斯萊夫人回過神來小跑着上前補上了幾句叮囑，最後甚至特意說道：“如果遇到普威特家的孩子記得多照顧一些！”

我有些受寵若驚，剛想回一句謝謝，就聽到身後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聲音齊聲道：“當然了，媽媽。”窗外的韋斯萊夫人看上去并未因這句應答感到欣慰，甚至還想多補充幾句，然而火車已開動，她也隻能無可奈何地在原地用嘴型比着……大約是一句警告。

回頭一瞧，身後兩個長相也幾乎一模一樣的紅頭發大男孩咧着壞笑，互相擊了個掌。

本着遠離危險的本能，我閉上了嘴，将那句沒說出口的“謝謝”與自我介紹吞回肚子裡，目送他們轉身離去。我确信我還聽到了幾句她們他們關于那個未曾謀面的普威特家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各種構想，再次慶幸我選擇了閉嘴。

“所以你們都是來自傳統的巫師家庭嗎？”赫敏在他們離去并關上車廂門後好奇地問，“那你們一定已經學會了不少魔法吧。我的父母都不是巫師，我隻得在開學前讀完了所有的書。”

整個車廂倒吸一口涼氣。

“我的父親來自傳統的巫師家庭，不過我母親并不會魔法，隻是一個普通人，”我帶着敬畏友好地回答，“我大緻看了看書，但是不确定記住了多少。”

“沒關系，到了學校後我們可以一起交流。”她高高興興地昂着頭，像隻高傲的孔雀。但我并不讨厭，她一看就是麻瓜學校裡常見的那種頂尖的優等生，與其說讨厭，不如說我很慶幸。因為當她知道媽媽來自中國後，表達了一大串對中國文化的喜愛，别的什麼也沒說。

我們一路愉快地聊着對未來的暢想，我也逐漸将剛剛那對有些奇怪的兄弟抛在了腦後，直到零食小推車經過了包廂。

我家并不算拮據，但母親保持着麻瓜們良好的生活習慣，從來不許我多吃零食，還好父親趁我上車前偷偷給我塞了零花錢，我們各自買了一些零食分享。但當包廂門再度合上的瞬間，隆巴頓緊張了起來。

“我的蟾蜍又不見了！”他甚至帶上了些哭腔，“奶奶一直叮囑我看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和寵物，她如果知道我的蟾蜍在到學校前就丢了，一定會大發雷霆的。”

“車一直在前進，如果上車時蟾蜍還在，那它一定還在車上，我們一起找找吧。”赫敏有理有據地安慰他。

接收到善意安慰的隆巴頓這回看起來是真的要哭出來了。

我和桑妮對視一眼，出于不忍心，也加入了幫忙尋找蟾蜍的行列裡。赫敏與隆巴頓一組，我與桑妮一組，分頭尋找着那隻說實話并不在我喜愛寵物範圍内的可憐動物。出門前我還特意把零食往大家口袋裡都揣了些：“不管怎麼說，等會就快到站了，别浪費。”

我們叼着巧克力蛙，揣着一堆滋滋蜜蜂糖和比比多味豆一個一個車廂摸索過去，想着如果遇到了熟人，還可以分享一些我們多出來的零食。

我的熟人可以說是完全沒有，桑妮的熟人也并不算多，一路過來隻遇到了桑妮的雙胞胎哥哥厄尼·麥克米蘭。最後蟾蜍沒找到，零食也沒有分掉多少，可謂是大失所望。

就在這時，我們敲開了一個吵鬧的車廂——怎麼說呢，就是老師常說的那句話：整個列車走下來，隻有這個車廂最吵鬧。

“請問你們有沒有見到一隻蟾蜍……”我愣了一下，因為眼前顯然就是剛剛那對雙胞胎兄弟和他們的朋友。

“并沒有。”兄弟倆異口同聲地回答。

在離開前，我猶豫了幾秒，依然拿出了口袋裡還剩一大堆的比比多味豆。面對他們的驚訝，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解釋道：“你們應該是韋斯萊家的兄弟吧？我父親與韋斯萊家是舊識……如果不介意的話，請收下這些小禮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