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輕手輕腳推開寝室門,對上一雙稱不上友好的眼睛,周淮頂着這道視線,走向寝室裡唯一空着的床位——這應該是屬于他的。
快到淩晨,寝室裡的人居然還沒睡,一人一盞小夜燈坐在桌前,其中一人聽到動靜,朝門口看來,态度明晃晃的不友善。
剩下兩個人頭也不擡,一個忙着寫作業,另一個在打遊戲,指甲按得手機啪啪響。
“周淮”和室友關系不好。
拉開椅子在桌前坐下,深夜一點點輕微的動靜都能被無限放大,周淮動作輕緩,卻還是難以避免地發出聲音。
最開始盯着周淮的那人帶着眼鏡,看周淮的眼神不善裡摻着輕蔑:“喲,周少又上哪鬼混去了?”
一開口就找茬。
周淮懶得搭理,瞥他一眼,氣死人不償命:“找美女老師補習去了。”
女鬼老師的課怎麼不算深夜補習班。
“切。”
眼鏡翻了個白眼:“誰不知道你啊,成天蒙頭睡大覺,課上不聽,就會下課死乞白賴纏着别人給你講。”
話語裡的厭惡針尖似的,直刺周淮:“不願意教你就活該被你造謠,你他媽就是個敗類!”
“……”
周淮懂了,他是個喜歡借着聽不懂課騷擾女孩子的敗類。
這什麼狗屎身份卡。
周淮沉默,周淮不語,周淮不知所措。
眼鏡話語裡的信息量讓他大腦宕機,吭不出一個字。
餘光裡另外兩個室友低着頭,專注着手中的事,但都豎着耳朵,聽眼鏡輸出,翹起的嘴角表明,他們爽到了。
懂了。
周淮麻木,我是個人緣不好、成績稀爛、愛糾纏女孩子的超級無敵大渣渣。
心底噴了千百遍狗屎身份卡,周淮急着洗澡,換掉身上羞恥的破布,衣領子一緊,他不悅眯起眼,眼鏡漲紅了臉,揪着他的領子,惡狠狠警告:“以後離她遠一點!”
“誰?”
異種之所以稱為異種,一是因為非人的外貌特征,二是野獸般的習性,他們大多依靠本能,而本能無限趨近于獸類。
眼鏡的行為對異種而言無異于挑釁。
周淮不太高興,耷拉着眼皮,完全沒聽進去,他誰也不認識,鬼知道要遠離誰。
“當然是李雯!”
眼鏡的話在耳邊如驚雷炸響。
周淮隐約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麼重要線索,卻又因為被人挑釁的不爽與無法反擊的挫敗壓了下去,他胡亂點頭:“好好好,知道了行吧。”
“你——”
“松手。”
冰冷的煙紫色眼眸撞入視線,眼鏡驚訝後退,下意識松開手。
周淮翻出換洗衣物,沒再理會眼鏡,徑直走進淋浴間。
育翡中學的宿舍是四人寝上床下桌,配有獨立浴室,卻沒有洗手間,要想上廁所,隻能去走廊兩側的公共廁所。
滾燙的熱水淋了滿身,周淮順手把碎發捋到腦後,身上的血痕已經消了個七七八八。
就算換了具身體,他依舊擁有屬于異種的身體素質與能力,考試的安排的身份,似乎并非真正的換體,更像是一層僞裝,類似認知改變,潛移默化扭曲周圍人乃至本人的認知,讓他們輕而易舉相信這副捏造出的外表是真實的,就連本人都誤以為自己換了身體。
而這種僞裝并不穩定,稍有不穩就可能會暴露周淮原本的相貌。
比如在鬼樓查看血迹時,再比如被眼鏡揪住的瞬間,周淮都感覺到自己的瞳孔發生了變化,視力不再維持在正常人的區間,轉化為異種獨有的敏銳通透,以至地上那些久遠的痕迹無所遁形。
李雯。
他默念着這個名字,電光火石間察覺到被他忽略的細節。
女老師的暴怒,并非源自周淮的故意拖延戲耍,而是他否認認識李雯。
這不符合她的認知。
在她的認知裡,周淮是個經常糾纏騷擾李雯的混蛋,周淮理應為此付出代價。
一個在鬼樓裡死去多時的老師,為什麼會知道李雯的事,又為什麼偏偏盯上周淮?
育翡中學的學生少說也有七八百,而這個年紀的男生混賬的多了去了,那麼多人,那位老師究竟是因為什麼,盯上了周淮。
難道是因為他進了鬼樓,老師讀了他的記憶知道他幹過什麼混賬事?
不太可能。
一個沒有記憶的人腦子裡哪來的線索。
周淮左思右想,躺在狹小的單人床上,原地滾了幾圈,也沒想出答案。
困意漸漸侵蝕思緒,周淮眼皮沉重,不知不覺陷入沉眠。
喚醒他的是小腹的緊繃沉墜。
這種感覺很熟悉。
憋不住了。
周淮認命翻身下床,黑暗中嗅到一股清幽花香。
誰用了香氛沐浴露?
沒想到那群看着就不講究的男生這麼精緻。
周淮嘀咕,摸着黑到門邊,咔哒一聲打開門鎖。
淩晨氣溫似乎降了許多,周淮往外走,感覺腿上涼嗖嗖的,他不願多停留,隻想快點上完廁所回到被窩裡,虛掩上門,匆匆往走廊盡頭去。
走廊裡安裝的是聲控燈,他腳步輕,走到廁所門口,愣是沒點亮一盞燈,好在公共廁所的燈二十四小時常亮,他不至于摸黑上廁所。
育翡男生寝室的公共廁所還挺高級,每一間都是單獨的隔間,入目不是一牆的小便池,而是兩列整整齊齊的隔間門。
随意推開最近的一間,周淮伸手摸到褲腰,一愣。
手下衣物的質感輕柔飄逸,再往下,是兩條光潔裸露的腿。
這不是重點。
——他為什麼會穿着女生的校服裙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