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伏夷這一次卻是大錯特錯。

他們彼此擁抱，心卻無比的遠。

他感覺不到它是在為他跳動，他執着地望着她，想要從這張臉看出她對他思慕。

從頭往下，單手微撫過她的微凸的蝴蝶骨，按住她消瘦的脊背，按得極緊，整個人都陷入他的懷中，那心跳依舊和方才一樣，冷靜的心跳不禁讓人生挫。

宴從月動不了，他的實力遠在她之上，他稍稍一使力她便分毫也難動。

“說完了？”

她試了試，在他失神之際用力推開他。

和他對視了一眼，又匆匆錯開，他炙熱的眼神要把人灼穿。

伏夷被她躲閃的眼神刺得一痛，她的目光悠遠從容，萬物都在她眼中，唯獨他不在。

剛剛的“以為”成了他的一廂情願。

“阿月，我——”

宴從月打斷他：“不要說其他的話，你隻說你想如何就行。”

她的語氣冷淡至極，可以說是不耐煩，神色微凝，白璧無瑕的下巴抿出一道完美的弧線，臉上鋪滿冷寂。

仿佛，她的感情已經和這一片空白的情緒一樣，也成了一片空白，那是伏夷決不允許的事。

天河畔前，一人正拿着懇切着急的目光看她，被看得人卻提劍看别處，視線從無一個交彙點。

冷靜的神色讓一人期盼的心一點點落入深淵，荒蕪感邁向四肢百骸，伏夷卸了全身的氣力。

琅月劍上的血已幹，他的手心傷口也已經恢複如初。但這一切都已經沒那麼重要。

“我想和你像從前一樣。”伏夷還是如原先計劃的一樣說出來，溫和地笑着，多了幾分人氣，不似之前高高在上。

他知道她對他有情，他信她依舊如初，也相信她會重新回到他身邊。

像從前一樣？他們曾有過從前嗎？

宴從月半阖着眼，眼中神色皆掩在睫羽之下。

她早在下面遇到他時便有所猜測，她不是未曾想過這種可能，真聽到他這麼說，她隻覺得離譜與荒唐。

他以為，他搭救她幾次，她就會混淆他們嗎？無稽之談。

宴從月想若是他早一步來和她說這些，或許她真會陷入這迷障。

變得和他一樣，一樣的看不穿這世俗，永世不得超脫。但如今，她劫數已渡，他們的緣分也盡。

“我和你從未有過從前，也不會有将來。”宴從月輕擡眼，眼中無一物，自然也沒他的存在，“神尊，你和他是兩個人。”

她極為坦蕩地往下說：“從前，是我錯了。我現已分得清了。”眼眸擡起，無悲無喜地看向他，聲音中似乎帶了一些憐憫。憐憫的對象卻是他她不分。

伏夷清晰地聽到無比笃定的聲音，無風無雨，使得聲音輕易地落進耳朵裡。

他費了好大的氣力才将這幾句話撕扯開來，理解通透，昔日的各界宵小與仇敵都沒這麼難處理。

心情不可受控地變得陰郁，開始頭疼欲裂，讓他陷入一片不可掙脫的泥潭當中。

天地也化為一瞬，都一齊靜了下來，九重之上的天空成欲傾之态，往日晴朗已成了欲摧的黑雲。

心情恰如這九重易改易更的天氣。

伏夷微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是。不是這樣。”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他不相信這是她會說出來的話。

宴從月的心境第一次這麼通透，無論怎麼看他，她都能徹底地将兩個人劃分開，而他越問她越發确定。

“我知道。所以我也想勸你，不要将凡間的記憶與你本身的記憶混為一談，你們是完完全全的兩個人，兩個不同的個體。”

仙力撫劍，血痕消。劍入鞘，一聲響畢，仿佛印證了他們之間的緣盡。

她擡頭向上望去，驟起的大風吹亂下垂的青絲，觀着天色，唇線也拉成一條線，她的勸告他并未聽進去。

她也不知該怎麼勸他，若是他沒有想起來，或許他也不會這麼難受。

衣擺随風起，搖晃孤零的人變得同這一樣。

伏夷難以接受她的冷待，自以為缜密的計劃到她面前倒成了個笑話。

他一邊重複地問：“你怎麼會這麼認為？”

“怎麼會這麼認為？”

一邊不停地後退，雙眼發紅地盯着她，這一看，他們之間隔的距離并不像看起來那麼短、那麼觸手可及。

他們之間橫跨星河，難以逾越。

“這是事實。”宴從月還是沒有順從他的心意，“不是我認為的。”

她知曉她的話成了刀劍，一出便會割掉人的一塊肉，可她還是這麼說，将所有的話沒有任何心軟地說出口。

伏夷像是認清了宴從月的決絕。

他捂住雙耳，不想聽見她漠然的回答。

踉跄兩步，脆弱的神色在臉上一一浮現，雙眼緊閉，失意的神色在這一刻鋪滿一向高高在上的臉上。

樂毓靜候在一旁恨不得把自己變成一個螞蟻。他何曾見過這樣的神尊，他所聽、所見的神尊一向是意氣風發，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之人。

神尊何曾有過這般狼狽的模樣，說給誰聽誰都會以為他恨上神尊而去污蔑他。

他的目光移到宴從月身上，她頗有些事不關己的态度看着眼前的一切，看到這，一抹扭曲的喜色迎上心頭。

很快，他又低頭裝作垂首不語，這一低頭，卻錯過宴從月皺起的眉頭上浮起的困惑。

伏夷從不會認輸，也絕不會放手。

一時是他的，一世是他的。

他是神，擁有永恒的生命，她理當同他永恒，他的生命要一直有她的存在。

伏夷想的越多，越想靠近她，想要抓住身體間隻剩一厘距離的她，伸出來的雙手在堪堪觸碰到時又顫抖起來，空垂在兩旁，目光古怪癡纏地膠着她。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僵持地看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