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夷低頭的模樣誘得宴從月心軟，她伸手摸向他一側的臉頰，用一種留戀的目光去看着他，零落出的幾根發擦過手背，他真假難辨，她也真假難辨。

張夷山已死這個意識又不期而至，她像是被敲醒了一樣，含着情愫的眼眸不到片刻又恢複成冷靜的模樣。

隻是，她好像坐實了忽冷忽熱這個名頭。

即将要收回的手被他扣留，五指都可動，被一種旖旎到極點的氛圍包裹。

宴從月不安，不安她又會變成“忽熱”。

“不為什麼。”她突然閉上眼睛大聲道。

她又重新道：“我說不為什麼。原因很簡單，隻因為你不是他。”

天堂與地獄在她的情緒波動間。

承受的人卻甘之如饴。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客氣。”伏夷像是沒聽見，隻回答了她的道謝，

他又笑着疑惑問：“怎麼不是？我難道不知道自己是誰麼。”

宴從月無法去否認他，沉默半天，隻問：“你……不是說不再糾纏嗎？”

她的語氣從頭到尾都貫穿了平淡二字，平淡得好像剛剛她生起的那一絲迷惘都是被他幻想的虛妄。

伏夷沒有半點羞窘的神情，他坦然承認：“嘴上說說的話，你信了便信了。我不信，我也做不到。”蠻不講理的話被他這樣直言無隐地道出。

他分外執着地看她，未曾因為她冷淡的态度而又什麼波動，放棄的情緒也分毫不存在。

宴從月被他這樣直白的解釋弄沒了勸解他的辦法，隻能重複曾經提過很多遍的事。

她歎了口氣：“神尊，你入了情障。”又不禁自嘲，這等修為的人居然要聽她的勸告，想來被其他人聽到都要說一聲滑稽可笑。

而被說的人卻一點都不這樣覺得，他無奈地笑出來，眼神執拗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到底該怎麼說、怎麼做，你才會相信入了情障的不是我。”

宴從月的眼前是一道觸人的目光，床幔罩住了外面的光，内裡日光暗淡，他的眼睛裡的執着亮得出奇，晃動本來堅硬如山的心。

他忽然反制住她，将她壓在身下，雙手與她的雙手十字相扣，觸人的目光一寸寸描繪她的臉龐、骨骼……。

身上的氣息也溢滿鼻尖，心跳開始不穩，宴從月慌亂起來：“你先松開我。”她反手想要推開他，對方卻紋絲不動。

瘦弱的身軀被他圈起來，被禁锢在一處的感覺實在是難以承受，她決定迂回和他協商，先搖了搖頭：“神尊。你什麼都不用做。”

她從前是用對他的執念鑄成了道心，而那日過後，她凝練出了顆劍心，以劍入道，以劍心為道心。

她對他的執念應該已消，她理當認清了現實和内心。

但為何她總是還将兩人認做一人。

她的劫不就是破除對他的執念，為何她好像還在困在原地。

“神尊，你需得明白一點，我隻是你曾經劫數中的小小一環，你已經渡過，若還是留戀，那你這麼多年修煉豈不是都成了一場笑話。”宴從月繼續把話往下說，“你也可以這麼看，劫是劫，情是情，而我就算是你的劫數，你将我當成可以渡的劫或許就不會這麼留戀。”

她想，和他說這麼多的原因不過是為了感謝他出手救她，不為其他，真假雖難辨，她卻能分辨得清楚。

而且，她也是這樣消除她的執念。

宴從月說的每一句話對伏夷來說都是堪比刀劍入心的傷。

伏夷将臉覆在她的肩上，青絲勾連，細微的喘息也響在耳垂下，聲音啞然：“明明是你入了情障，看不清自己的心。你很清楚，這顆心明明也有幾時是為我而動。”

“對嗎？”

沒到回答，他忽而一笑：“我已經聽夠了你常說的這些話。我們是同一人，你就算再催眠自己也無法更改這個事實。”

“從哪裡來的兩個人，一直都隻有我，隻是我而已。”

“若你還是固執地認為我們不一樣，那你告訴我們到底哪裡不一樣。”

他滿眼都是她，滿口都在說她在胡說。

宴從月被他說得怔然，好似被他說中了深處的想法。

她故意裝作看不見他的目光，要是徹底忽略卻是難如登天，很久以前，她常常沉醉于他這種深情執拗的目光，不，那不是他，她又否認地搖了搖頭。

“你們自然是不一樣的。”

宴從月說不出來，與他有幾分相似的伏夷總是能晃動她的心神。

而她嘴上仍是心口不一，她道：“我分得很清。”

宴從月不知執念難消，卻易改，她隻是将從前的執念換了個地方，從前禁锢着她如今依舊在。

伏夷聽着她的話，陷入了一種落拓的泥潭中，呼吸驟窒，靜靜地盯着她，忽然起身将她壓制在床上，暧昧的氣氛中充斥的全是能戳傷彼此的刀刺。

他望着她。

聽到她在說：“神尊，請自重。”

她的話好像給他造成了極大的沖擊，他這次松了手，一種妥協姿态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