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沈洛淮面朝他單膝跪下,身後一衆願意追随她遠赴平溪的參藥閣弟子也見狀紛紛請命:
“醫者仁心,平溪城中還有三萬八歲以下的孩童和三萬六十歲以上的老人,我們怎麼能見死不救。”
……
*
灰藍天邊一線熹光始露,霧氣未散,蒼嶽宗明理台空曠平整的廣場上卻已聚集了一衆弟子。
他們平均年齡十歲左右,此刻正動作整齊地揮劍。
荼熙穿梭其間,淡漠的眸靜靜掃過每個人。
被注視着的孩子不自覺挺直腰杆,一招一式愈加規範。
“疾風斷木。”
“音塵,出劍再快一些。對。”
“追月流星斬……”
蒼嶽宗長老四人,弟子三十九人,屬實是個小宗門。
四長老常年在外遊曆,真正管事的人便更少。
小門派的孩子早當家。
最終姬子衿從十五位親傳弟子中挑出八人,擇其所長,輔助年齡小一些的師弟師妹修煉。
荼熙在劍道一途頗有天賦,又向來勤勉。
沈瀾川曾說她五百年難遇,并不算誇張。
所以教習劍術的事理所當然落在了她身上。
修界弟子曆來在築基之後才選擇法器,在此之前都要習劍。
是以自從十四歲掌門下令起,除了閉關與下山,每日卯時明理台領習劍術,荼熙從未缺席。
晨練結束,天光大亮。卻有小師弟不肯走,起哄要看師姐的法器折寒劍。
荼熙看向階下,十數名弟子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眼裡是不加掩飾的渴望與傾慕。
她輕輕彎眼,喚出折寒劍,輕巧挽個劍花,劍氣瞬間化作罡風沖上雲霄。
“這招叫‘一劍千影’,我為諸君演示。”
荼熙動作行雲流水,掐訣賦靈于劍身,眨眼間萬千劍影浮現。
接着她反手朝天空利落送出折寒,霎時間風雲變幻,天色陰沉下來,便要落雨。
衆弟子們眼中幾乎放出光來。
沈瀾川手握卷宗站在明理堂七層窗前,看她裙擺翻飛佩玉搖晃。
乾級雷靈根賦予荼熙驅風控雨之能,隻擡手放出一道紫色閃電,天空便驟然轉晴。
荼熙似有所感回首擡頭,不遠處勤音殿恰好傳來筝聲,不知誰一霎心動。
*
沈瀾川看着荼熙走遠,唇角不自覺翹起弧度。
他合上手中籍冊,轉身回到書架邊。
青年銳利的目光掃過一張張注上書名的竹牌:《昆山借魂術》、《預知蔔命咒》、《召魇雲境》……
太康城中,師妹确實幫了他大忙。
能騙過青衡弟子的宗主印信、能躲過審查的隐形咒、能困住一宗長老的隔斷陣……
他這位師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最終,沈瀾川的目光落在置于角落的一冊《東洲問齡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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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熙最近很忙。
首先,按照前世的時間來算,還有月餘她便會越級進階。
而就是這場浩大的雷劫暴露了蒼嶽宗,導緻她被逼入青衡,自此人生失控。
昨日聊完秦風進之事後,沈瀾川便離開了明燭洞天,隻留下荼熙與姬子衿長談。
蒼嶽宗向來主張低調行事,她年少時一心放在修煉上,對此不曾細想,後來深思才驚覺另有隐情。
于是她隻說自己預感雷劫将近,恐聲勢過大驚擾山腳村民,請師尊想個辦法規避。
姬子衿并未多說什麼,擡手蔔了一卦,垂眼靜思片刻,命她每日酉時準時來明燭洞天。
此為事一。
其次,離宗前她說有咒術之事想要請教三長老,并非随口泛言。
前世沈瀾川推演出青衡宗大長老趙元德手中符咒有竊取轉移靈力之效,但想也知道不可能這麼簡單。
靈力充沛,确實對修煉有裨益,可是趙元德居于青衡宗長老之位,想要靈力有太多光明正大的法子,遠遠犯不着偷雞摸狗。
因此這符咒大概隻是個引子,後面還有大陣。
正好銀朱也在三長老處解蠱,荼熙便難免每日跑一趟三長老的涿光山。
此為事二。
最後,便是傅黎師妹。
荼熙想起那個沉靜穩重的少女。
前世她前往青衡宗之後,因趙岱晴的監視不得不在明面上切斷與蒼嶽宗的聯系。
臨近年關時,茵茵悄悄遞信,說傅師姐因洩露護山大陣圖紙被逐出了師門。
傅黎的人品處世向來有目共睹,待人周到有禮,遇事鎮定理智,掌門多次稱贊她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荼熙不信她會做出這種事,因而隻好在盯緊傅黎的同時,請沈瀾川多加關注妖域的陣法市集,那裡是蒼嶽護山大陣圖紙流傳的源頭。
此為事三。
這三件大事,加上宗内零零碎碎的繁雜瑣事,荼熙仿佛回到了前世剛剛接手天藏院的那段日子,每日都腳不沾地,不得空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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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瀾川有一段時日未見師妹,他亦是繁忙非常。
此前秋日除祟,離宗一月不止;千裡迢迢往返太康城又花上兩三日,案頭待他裁決的事務早已堆了一大摞:
身為掌門首徒,他既需核對一宗開支,思慮如何節流;
又需想辦法組織師弟師妹們規範地制符制丹煉法器,然後再統一銷售出去,努力開源;
同時還要按照門規禁令,注意不能太過張揚,防止暴露宗門太多;
最後還要按時發放師弟師妹們的零花錢。
既是主母又是保姆。
沈瀾川不由慶幸宗裡隻收八歲以上的孩子,不然他怕是還得給小豆丁擦鼻涕換尿布。
然而縱使如此忙碌,他還是擠出時間将東洲問齡印習得爐火純青。
隻待一個合适的時機,在師妹身上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