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似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朕親自為你挑選了好郎婿,隻望你二人能夫婦同心,舉案齊眉,切莫辜負了朕的心意。好啦,朕乏了,要回去小憩一會兒,你自己去玩吧。在宮裡和玥兒一起好好住一段時日,缺什麼就和太後講,找皇後也可以的。朕的幾位公主和皇子,都是你的兄弟姊妹,你趁此機會與他們多相處相處,萬萬不可冷淡了親戚間的情誼。”
秦妙叩頭送他遠走,心中卻陡然升起一道疑雲。
她不解,一說是阿父大力促成的,一說是嶽峙退了公主的婚事求來的,如今又變成了宣帝親自挑選的。這樁婚事,到底是個什麼來頭呢?她疲憊地按了按太陽穴。
是夜,秦妙輾轉反側,久久不得入眠。
就在她朦胧欲睡之時,腦海中又隐隐浮現出了小時候姑姑給她講過的江南煙雨與塞外草原、海上日出與大漠長煙。她想,這輩子大抵是逃不開這個森森的宮殿了。她會被一根又一根無形的鍊子牢牢鎖在這裡,直到幹枯凋零,直到白骨累累。
什麼阿父相中的俊傑,什麼嶽峙求來的姻緣,那統統都是诓人的鬼話!就算沒有他們的參與,這其中也必定少不了宣帝暗中的推波助瀾。所謂的美滿姻緣,不過是一位帝王用來分化外戚勢力的手段罷了。
世人皆知,沈皇後出身低微,可她卻有一位骁勇善戰的好弟弟。
沈皇後的弟弟沈原最初隻是一個小小的侍衛,托姐姐的福才在軍中謀得了一個校尉之職。近年來末桀人頻頻騷擾邊境,沈原在屍山血海裡翻滾,生死關頭中博弈,一步一步成為了執掌天下兵馬的大将軍。可宣帝對他的态度卻不再是一開始的寄予厚望,而是逐漸摻雜了提防。
因為年輕的太子長大了,帝王卻老了。
這位含着金湯匙出生、一出生即被封為儲君的太子殿下,乃沈皇後所出,大将軍沈原是他的親舅舅。随着太子年紀的增長,來自皇帝的父愛開始變得猶豫與複雜。在年老帝王日複一日的警惕與焦慮之中,一位不穩定因素橫空出世。
這位遊離的不穩定因素便是嶽峙,嶽子淵。
嶽峙是沈皇後姐姐的兒子。當年沈氏諸女雖然身份低微,容貌卻美豔無比。沈皇後的姐姐與人私通才生下這個兒子。随着沈皇後的得寵,沈氏逐漸富貴,沈皇後的姐姐也如願嫁了一位家世優渥的官人,對當初私通生下的嶽峙自然是避之不及。直到外邊生起了閑言碎語,嶽峙漸漸長大懂事,沈皇後這才将他接進了宮。與其說是接進了宮,不如說是宣帝看着孩子可憐,又見他頗有心性,這才請人教他詩書、授他武藝。
想到這裡,秦妙攏了攏被子,忍不住自嘲道:“一個廢後養女,一個貴夫人的私生子,倒也般配。”
宣帝知道,如果嶽峙娶了沈後所生的公主,那無疑是将他推向了沈氏外戚。大雍已經有了一個鄭霖和孫叔敖了。就像當年害怕長公主和秦氏權傾朝野一般,宣帝同樣不想未來再出一個沈氏宰相。鄭霖與孫叔敖雖然都以外戚之身高居宰相之位,但他二人隻能算是勉強不敢生有異心,可誰又能保證今後所有的外戚都不會觊觎皇權呢。若是讓外戚宰相演變成了傳統,此時又出現一個狼子野心的逆賊,大雍的基業就斷送了。所以當嶽峙主動提出與李澤蘭解除婚約之時,宣帝竟松了口氣。聯姻是一定要的,可是宣帝再沒有年齡适宜的公主了,這時候宰相孫叔敖就提出了一個人選。
是我。秦妙苦笑。
如果說嶽峙是不确定因素的話,那麼我就是最大的變數。他們将我困住了,可是同時以我為牢,也困住了嶽峙。
姑姑說得對,我們都被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