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妙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第四巴掌落在自己後背上。她雙手扶着碧柳的肩,擡首卻意外地看到嶽峙一臉陰沉地站在自己面前。
來的正是時候!她心裡冷笑,腳下卻是一絆,跌跌撞撞地撲向伸手過來抱她的嶽峙。
嶽峙穩穩接住她,讓她倚靠着自己的胸口,冷冷開口:“我之前是不是對你們太客氣了。”
何漪極力辯解道:“不是的,阿兄,是她口出惡言頂撞阿母,我是氣極了才……”
秦妙側身縮在嶽峙身前,埋着頭悄悄用力瞪大自己的雙眼,感覺差不多了就擡頭看向嶽峙,眼裡迅速泛起了一層濃濃的霧氣。
“我也不知是哪裡得罪何娘子了,不由分說就誣陷我出去與人私通。皇後娘娘将今日賞花宴的瑣事托付于我,我也是為了萬無一失才去膳房巡察一二,誰知……誰知竟被人說成……”她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雙手捂着臉裝作羞憤至極不願再說下去的模樣。瞪眼睛的方法固然好用,但是維持不了太長時間,捂着臉抖着雙肩這才像極了在哭。她也不急着指控安成君,隻是先一口咬死何漪。
“我明明……”何漪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她難以置信地看着秦予懷,又看了看身旁的安成君。她自然是不能把自己阿母供出來的,隻得硬着頭皮道:“我那是與你開玩笑罷了。可你侮辱我阿母,說她一輩子靠妹妹靠兒子,我氣不過才……阿兄,你我同為人子,怎麼可以放任别人說自己阿母的閑話呢?”
“她說的不對嗎?”嶽峙淡淡道。
“子淵……你……”安成君如同被澆了一桶冰水一般渾身戰栗,腳下一軟,踉跄兩步。
“阿兄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呢!”何漪扶住安成君,憤怒地嚷道。
真是瘋了!怎麼可以為了一個女人指責自己的母親和妹妹!她們不才是與他血濃于水的親人嗎?
嶽峙凝視着安成君,幽幽道:“夫人還記得當時嫁給何大人時的場景嗎?我哭着、求着你不要抛下我。可是你怕我攪了何府迎親的隊伍,命人将我鎖在了櫃子裡。你還帶走了鑰匙,沒有告訴任何人。你走後,舅父到處尋我,直到聽見我哭喊的聲音才鉸了銅鎖将我放出來。”他看到安成君怔怔的模樣,有些嗤笑道,“夫人恐怕是不記得了,但子淵,曆曆在目。”
安成君的眼神有些閃爍,“可是子淵,你後來從北邊回來的時候,阿母是真的想與你……”
嶽峙有些厭煩地打斷道:“夫人如今對我的殷勤,難道不是為了安成君這個封号嗎?”
“子淵,阿母那是……”安成君沉默了半晌,卻突然爆發起來,猩紅的雙眼死死地盯着嶽峙,“是,你小時候我是很讨厭你!那是因為你阿父他欺騙了我!你知道嗎他騙我!”
她雙手無力地垂下,喃喃道:“他說過會與我成親的,他說等他回鄉就向父母表明心迹,帶着聘禮來娶我。呵呵……可是我等啊等啊,從春天等到冬天,從落花等到落雪,等到你出生都沒等來他。你出生的那天,天在下大雪,北風呼呼地吹,外面好冷好冷。我疼了整整一天一夜,我多想有他在身邊啊。可是我後來卻聽他的同鄉說,他一回去就聽從父母之命娶了旁的女子,我卻還在雍都傻傻地等着他。是他毀了我,是你毀了我。你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上啊,為什麼啊?”
安成君拿出帕子輕輕擦了擦眼角,長睫上還挂着幾顆殘存的淚珠。她顫聲道:“後來我好不容易遇到了漪兒的阿父,這個時候你又被送回來了。怎麼,我還要再被你毀一次嗎?我拼着性命把你生下來,我如今不配當這個安成君嗎?”
秦妙下意識地攥緊了嶽峙的衣袖,她竟不知,原來嶽峙小時候也這麼卑微乞憐過。難怪他與安成君母子失和難以再愈,原來其中怨怼如此深重,實在難平。
嶽峙輕聲道:“你沒做錯,那我就做錯了嗎?你不知道我從前有多期盼你嗎?”他搖了搖頭,“算了,你才不會在意我。”
他無意再做辯解,抓着秦妙的手離去。隻走出去兩三步,又側首道:“夫人若真想與我修好,也該善待我的新婦,而不是聽别人的挑撥,處處挑剔她。”說罷,拂袖而去。
何漪心疼地挽着安成君的手臂,抽泣道:“阿母,你别哭了。”
安成君眨眼撇去剩餘的淚水,擡手給何漪擦眼淚,“阿母不哭,漪兒也不哭。”
“阿母,你說阿父他知道了會不會……”何漪擔心地扯着她的袖子。
“不會。”安成君堅定道,望着女兒嘴角又笑起來,“阿母從前的事,你阿父全都知道,他從不在乎我以前是什麼樣的。”
她盯着嶽峙和秦妙離去的背影,良久,發出一聲冷笑:“大婚之日,我坐高堂,他們不給我低頭,休想輕易禮成。”
等安成君和何漪都走遠後,牆另一邊的李思蕪才輕呼了口氣,嘟囔道:“每每看到姨母對秦妙的那副嘴臉,我都無比慶幸阿姊沒有給她家當新婦。”
李澤蘭歎氣道:“誰說不是呢,有這樣的君姑在堂,哪個新婦會有好日子過。我心裡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隻不過從前是想着我到底是個公主,姨母不敢擠兌我,而婚後表兄是肯定不會同姨母共居一府的,隻要不天天相見,倒也沒那麼讨厭。哪裡知道她就是存心讨厭表兄呢。”
“所以阿姊現在是同情起秦妙那個壞東西了?”李思蕪撅起嘴道,“不然為什麼要偷偷找人暗示表兄過來給她解圍呢?阿姊未免太過心善了。換作是我,我巴不得何漪多打她兩巴掌呢。”
李澤蘭沒有回應,她其實就是想讓嶽峙也看看秦妙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狡猾模樣。是個男人都會讨厭惹是生非的女子,一回兩回也就罷了,若要有三回四回,七八九十回呢?為什麼别人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隻找她麻煩,她身上就沒半點過錯嗎?
“不過我還是歡喜阿姊将表兄放下了。阿母不是替阿姊相中了永定侯的世子嘛。他長得也挺不錯的,學問又好,也算與阿姊相配。”
李澤蘭道:“你也覺得楊幸還不錯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