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那人臉隐着，隻看得清下颌線條，再往上的五官輪廓模糊不清，但憑手指推測，約莫也是個年輕男人。

冷白的腕間戴了一塊表，自然辨不出什麼牌子，但總歸是和車子價位相襯，非赫即貴。

車子緩緩從身側駛過，林遠岚沒有多看，低頭盯住腳尖。

車窗上貼了層純黑的單向透視膜，距離近到能映出她此刻垂眼時，睫毛影兒落在臉上的模樣，隻是刹那間，便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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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端内裡并不如外面看那樣平平無奇。

推開木門是庭院，石磚錯落砌成的小路鋪向一幢兩層高的建築，嵌感應式玻璃門，風格由複古突然變得現代化，極為反差。

林遠岚第一次踏進酒吧這種地方。

要不是尹珊珊非得選在這兒慶祝生日，她可能大學畢業了都沒機會來一次。

酒吧内燈光很暗，有些區塊則完全熄了燈，背景音樂時輕時重。

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酒精味，彌漫至此已稀釋得恰到好處。吧台為數不多的一排座位都已占滿，成群年輕男女，幾乎無人落單。

還未完全踏入，林遠岚心裡已生出窘意。她和她的行李箱好像都很冒然，更不必說那個被謹慎收起的帆布包。

撥打尹珊珊的電話，卻提醒對方正在忙線中。

一個穿着黑白馬甲襯衫的服務生注意到她，面帶微笑走來。

“小姐，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嗎？”

林遠岚收起手機：“你好，我想存個行李。”

燈光掃過的瞬間，服務生也認真觑來一眼。

面前的女孩模樣尚有些清稚，長一張純得沒邊的初戀臉。

黑發柔順，也許從未染過，編成低魚尾辮束在肩頭。身上穿着一條白色棉質長裙，稍稍打卷的裙邊垂到小腿處，纖瘦又單薄。

是那種一眼望去就知道會被偏愛的女孩。

家底優渥，臉蛋又漂亮，甚至是略有些骨感的身材，都算氣質加成。

隻是服務生拿不準她的年齡，一時有些為難：“麻煩請您先出示一下身份證件可以嗎？”

林遠岚隻留了部手機，身份證和錢包都在帆布包裡。

而帆布包在……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再打開一次行李箱了。

“我成年了。”

“朋友就在裡面等。”

“我可以進去找她過來跟你确認。”

自證從來都是難題。

服務生眼神變幻幾變，林遠岚明白他什麼意思。

就算與她一起的朋友是成年，也不能保證她就成年了。

服務生微笑着出謀劃策：“要不您回去帶個身份證再過來呢？我們營業時間持續到第二天清晨六點，或者您下次過來，提醒一聲兒，我們這邊可以免費給您贈杯酒。”

林遠岚躊躇一會兒，眼神落到緊握的手機上，突然想起來前不久剛領到的電子身份證。

“你稍等。”她低頭翻起手機，下一秒鼻尖輕動，近乎是無意識的。

空氣中除了酒精，還混進來一股很淡的氣息，像遠山林間的清冽雪松，久聞微苦澀，但卻讓人直覺到沉穩安甯，且頗為柔和。

仿佛再一次，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有道身影在林遠岚身側駐留，擋住為數不多一點的光線。

頭頂落下的聲音低磁好聽，和氣息一樣，顯出來者有多麼溫雅。

“她是跟我一起來的。”

從小到大，林遠岚聽過很多長輩的教誨，比如不要吃陌生人給的糖果、不要同陌生人講太多話之類雲雲。其中必然有一條，關于陌生人的好意，不管有沒有帶着目的，最好拒絕。

可低着頭的緣故，林遠岚看清一塊表。

表盤刻羅馬數字，簡潔的三針設計，黑色腕帶，鉑金邊緣覆一圈暗芒，佩在突出的腕骨間。這樣一幕，說是高奢海報才有的畫面也不為過，至少視覺上賞心悅目。

林遠岚沒由來地想起黑車後座那個未曾窺見過面容的男人，暗自揣測，自己再一次陷入窘迫，難不成又好巧不巧地撞上了他？

好奇心引着她視線往上而去，未有過多遊移，直勾勾停在男人臉上。

那句“不是”就這麼留滞于唇齒間，喉嚨啞澀地跟着失了聲，再說不出拒絕的話。

她腦袋變得空洞洞，清出大片餘地，好來承載意外。

這個意外，和十五歲那年初冬銜上，中間所有的空缺仿佛都是為了鋪墊此時此刻。

太漫長了。

不僅是十五歲到現在，還是林遠岚當下的視線。

漫長到讓面前西裝革履的矜貴男人，輕而快地挑了下眉梢。

那雙情緒很淡的眸子，浮上隐約不解，不用言語就仿佛在問詢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