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蘇赫後退半步的動作精準得像計算過角度。他修長的手指搭在梵克雅寶袖扣上，腕間金絲楠木手串泛起冷光。“穆小姐，“他嗓音裡帶着波爾多紅酒般的醇厚與涼意，“需要我提醒你上個月18号在新輪酒店的事麼？“

穆甜甜塗着珊瑚色甲油的手指突然痙攣般抓住桌布。香槟色絲綢在她掌心皺成絕望的漩渦，銀質餐具與骨瓷盤相撞的脆響讓李艾莉想起某個雨夜自己摔碎的手機——屏幕裂痕裡章傑與譚佩瑤在酒店大堂擁吻的畫面，也是這樣支離破碎。

“那些照片...“穆甜甜精心描繪的唇線開始顫抖，“是劇照對不對？我們在對戲...“

李蘇赫輕笑一聲，這聲音讓李艾莉後頸泛起細密的戰栗。他解開西裝第二顆紐扣的動作優雅得像在拆封死刑判決書，露出襯衫領口若隐若現的梵文刺青。“需要我請張導來确認你的劇本裡有沒有床戲？“

落地窗外忽然掠過一群驚飛的夜鹭，它們的影子投在穆甜甜蒼白的臉上，像抓不住的流言。李艾莉注意到李蘇赫用拇指緩緩碾着手串上的蓮花紋，檀木與皮膚摩擦發出細微的沙響——這是她在财經報道裡從未見過的暴君的另一面。

“不要離開我...“穆甜甜跪坐在地時，迪奧裙擺在地面綻開暗紅色的花。她抓住男人筆挺的褲腳，淚水将睫毛膏暈成詭異的蝶翅，“那些投資人逼我的，你知道這個圈子...“

“所以你就選了影視集團的張總？“李蘇赫俯身時，陰影籠罩住女明星精緻的鎖骨，“他承諾給你《蘭陵雪》的女主角？“他突然捏住穆甜甜的下巴，力道大得讓李艾莉想起章傑醉酒時掐住自己手腕的疼痛。

水晶燈突然發出輕微的爆裂聲，幾片碎玻璃落在李艾莉面前的馬卡龍上。她數着地磚的裂紋，直到數到第一百零八塊時聽見自己說“分手吧“。

“李小姐看夠了嗎？“

低沉的男聲驚得李艾莉碰翻了水杯。她擡頭正對上李蘇赫的眼睛，那雙被媒體稱為“資本市場的狼瞳“的眸子裡，此刻翻湧着暴風雪來臨前的鉛灰色雲層。他西裝下隐隐起伏的肌肉線條讓她想起曾在動物園見過的雪豹，優雅而充滿危險的張力。

月色如銀，穿過梧桐枝桠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暗紋。李艾莉将第三隻空酒瓶推至牆角，玻璃相撞的脆響驚起夜枭撲棱。她望着指間煙蒂明滅的火星，像被雨水打濕的灰燼，明明滅滅都是灼人的溫度。

“李蘇赫，你就真的不能原諒我了嗎？我馬上要去歐洲接管父親的公司……“

夾着哭腔的女聲自回廊轉角傳來。李艾莉蜷在雕花廊柱後的陰影裡，看月光将兩道糾纏的影子拉得細長。穆甜甜綴着碎鑽的裙裾在夜風裡簌簌發抖，淚珠滾過精心描繪的淚痣，将腮紅暈染成凄豔的晚霞。

“我們已經結束了。“

這幾個字裹着刀刃般的寒氣劈開夜色。李艾莉看見男人修長指節叩在漢白玉欄杆上，月光沿着他緊繃的腕骨流淌，在西裝袖扣折射出冰藍暗芒。她忽然想起前日在慈善晚宴上，這雙手漫不經心簽下的支票數額，足夠買下整條木棉巷。

穆甜甜的珍珠手包墜地時濺起細碎光點，像散落的星子。

李艾莉将最後一口苦艾酒咽下喉管，辛辣灼燒感沿着胸腔蔓至眼底。她數着高跟鞋叩擊青石闆的聲響，七步之後，整座庭院重歸寂靜。

“看夠了嗎？“

低沉的聲線裹着夜露貼面而來。李艾莉指尖一顫，煙灰簌簌落在孔雀藍旗袍上。她仰頭望進那雙寒潭似的眼睛，月光在他眉骨投下鋒利的陰影，恍若工筆勾勒的墨色山水突然活了。

“我......“她下意識往後縮，後腰抵住冰涼的廊柱，“隻是碰巧......“

“碰巧帶着六瓶酒在子夜碰巧？“李蘇赫俯身逼近，龍涎香混着雪茄餘韻侵入鼻息。他指尖掠過她耳畔，拈起一片飄落的梧桐葉，“李小姐的碰巧，倒是比城西戲園子的折子戲還巧。“

李艾莉盯着那片在他指間翻轉的枯葉，脈絡在月光下清晰如掌紋。

“您不也放任觀衆看完整場戲麼？“她忽然輕笑，指尖撫過旗袍開衩處滾銀的雲紋，“畢竟獨角戲演給空氣看，多少寂寞了些。“

李蘇赫的瞳孔驟然收縮。遠處傳來更夫敲梆的聲響，驚起滿庭栖鳥。他忽然扣住她執煙的手腕，虎口薄繭摩挲着跳動的脈搏：“李艾莉，你知道聰明人最容易犯什麼錯？“

夜風掀起他西裝下擺，李艾莉望着他領口微晃的翡翠袖扣：“什麼錯？”

“聰明人總是好奇。”他将煙蒂按滅在青磚縫裡，火星在夜色中劃出猩紅的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