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道盡頭的雕花玻璃窗将暮色濾成琥珀,李艾莉倚在鎏金窗棂上,指腹無意識地摩挲着袖口珍珠紐扣。楊林的影子在米色大理石地面拖得老長,像條蜿蜒的蛇。
“你都聽見了?“楊林喉結滾動,領帶結歪斜在第二顆紐扣。
李艾莉垂眸看着窗台白瓷瓶裡斜插的白梅,細雪似的花瓣簌簌落在青玉案幾。這是夏蘭最愛的花,總說像初雪落在月光裡。此刻卻成了謊言的見證。
“你和譚瑤也?“指尖掐進掌心,李艾莉想起兩小時前在洗手間外聽見的甜膩笑聲。楊林對着手機說“瑤姐别鬧“時,尾音像沾了蜜的銀絲,與昨夜慶生宴上對夏蘭說的“今生隻你一人“如出一轍。
楊林突然抓住她手腕,金絲眼鏡後的瞳孔縮成針尖:“夏蘭有躁郁症,去年冬天吞過安眠藥。“
白梅枝在風中輕顫,抖落幾點殘香。李艾莉想起去年聖誕,夏蘭裹着紅圍巾站在醫院天台,發梢結着冰晶卻笑得溫柔:“艾莉你看,下雪時天空是粉紅色的。“
“所以?“她甩開那隻汗濕的手,青金石手鍊在腕間叮當亂響。
“這事...“楊林壓低聲音,瞥向大廳方向。水晶吊燈下夏蘭正在翻菜單,栗色卷發垂落肩頭,珍珠耳墜随着哼歌的節奏輕晃,像枝頭未化的雪。
李艾莉呼吸一滞。她見過閨蜜夏蘭,發着高燒還在給楊林織圍巾。織針戳破指尖染紅雪白羊絨。
“你和章傑不同,你不能背叛夏蘭,她承受不住。“她盯着楊林領口沾着的口紅印,香奈兒絲絨系列,夏蘭從不用這麼豔的色号,“至少現在不可以。“
落地窗外飄起細雨,侍應生端着勃艮第紅酒與她們擦肩而過。李艾莉突然想起大學時代,夏蘭總把傘傾向淋雨的流浪貓,自己半邊身子浸在雨裡。這樣幹淨的人,不該被謊言弄髒。
楊林突然笑了,從西裝内袋掏出個藍絲絨盒子。天鵝絨襯墊上躺着枚櫻花粉鑽戒,在暮色中流轉着蜜糖般的光澤。“下周是夏蘭生日,我準備在旋轉餐廳求婚。“他轉動戒盒,指腹反複擦拭戒圈内側刻字的位置,“譚瑤隻是老闆的女兒,我需要她父親的平台……“
好一個老闆的女兒,與章傑如出一轍……
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淚痕。李艾莉望着大廳裡托腮等侯的夏蘭,她正用吸管在檸檬水裡吹泡泡,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似的影。去年一個暴雨夜,這個傻姑娘抱着渾身酒氣的自己走了三條街,紅珊瑚發卡都掉進下水道。
“給你一次機會,記住隻有一次。”李艾莉撫平旗袍下擺的褶皺,墨綠色綢緞映得眉眼森對着楊林說:“但若讓我發現你和譚瑤私下再...“
暮色像一盆潑翻的墨汁,将落地窗外的CBD浸透。夏蘭的珍珠耳墜在暖黃壁燈下晃動,折射出細碎的光斑。李艾莉盯着那點微光,突然想起爺爺常說的那句話:“城裡人的首飾,都是眼淚凝成的珠子。“
“楊林,我開車送你回去吧。“夏蘭的尾音拖得很輕,細白手指在男人西裝袖口摩挲。李艾莉注意到楊林的喉結滑動了一下,像吞了顆酸棗。
“好,我們走。“楊林抽回手臂時,腕表磕在玻璃杯沿發出清脆聲響。李艾莉端起冰水抿了一口,寒氣順着喉管往下墜。
夏蘭的香水味随着關門聲消散在空氣裡。李艾莉望着桌布上的麥穗圖案,她掏出手機,屏保照片裡爺爺正在曬谷場上笑,背後是斑駁的老磚牆。
李艾莉的爺爺心髒病在聖心醫院住院。
暮色像潑翻的硯台,将病房的玻璃窗染成青灰。李艾莉望着監測儀跳動的綠線,消毒水的氣味裹着繳費單上的數字鑽進鼻腔。二十六萬七千四百元——這串數字像毒藤纏繞着她的脖頸。
回到夏蘭的公寓時,玄關的琺琅座鐘正敲第九下,夏蘭還沒回來。
李艾莉摸着沙發的紋路,想起老家那張老舊的藤椅。手機突然震動,是奶奶發來爺爺的CT報告單——左心室射血分數隻剩32%。
“李小姐,你爺爺的心髒情況很不樂觀。“主治醫師的歎息在電話裡翻滾。
“咔嗒。“門鎖轉動的聲音驚得她指尖一顫。夏蘭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進來,絲襪勾破的裂口像條蜿蜒的蜈蚣。
“楊林說累了......“夏蘭跌坐在羊絨地毯上,指甲油在米白色纖維上蹭出幾點猩紅,“艾莉,我是不是哪裡不好?“李艾莉望着她顫抖的肩胛骨,想起大學時這隻驕傲的白天鵝是如何昂首走過林蔭道。
李艾莉将冰鎮檸檬水推向夏蘭時,玻璃杯外凝結的水珠正順着杯壁蜿蜒而下,像極了她此刻在眼眶打轉的淚水。
“艾莉,你爺爺在ICU,你知道現在三甲醫院ICU每天燒多少錢嗎?“夏蘭用吸管攪動着杯中浮沉的薄荷葉,指甲蓋上的碎鑽在暮色裡折射出細碎的光,“上周我姑父腦溢血,光維持設備每天就要八千。“
李艾莉攥着診斷書的手指節泛白,紙張邊緣在掌心皺成鋸齒狀。夕陽透過咖啡廳的落地窗斜斜切進來,在她側臉投下一道泾渭分明的光暗交界線。爺爺插着呼吸管的畫面突然撞進腦海,那些滴滴作響的儀器仿佛此刻就貼在耳膜上震動。
“你現在缺錢,要不要找李蘇赫……?“夏蘭突然壓低聲音,指甲在柚木桌面上叩出清脆的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