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艾莉眸中的淚花，如藏在鬓角三年未化的雪——蜿蜒成春日第一條活過來的溪。

車從地下車庫開出來的時候，已是晚上八點，車燈掃過處驚起幾瓣粘着汽油味的夜櫻。春風從半開的車窗擠進來。便利店叮咚聲揉進槐樹新葉的顫栗裡。

紅燈亮起那刹，斑馬線上飄過穿雨衣的少女，懷裡抱着的繡球花滴落藍色光斑，映後視鏡裡。

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劃出扇形缺口，譚瑤的玫紅色傘面在雨幕裡像團将熄的火。李艾莉看着傘下兩個人的身影，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章傑說要把喜糖親自交給你。“譚瑤從鳄魚皮包裡抽出鎏金請柬，美甲上的碎鑽刮過李艾莉手腕，“畢竟你們...曾經那麼要好。“

雨絲斜斜切進車窗，李艾莉的棉布裙擺洇出深灰痕迹。她望着章傑别開的臉，忽然想起三年前櫻花樹下，這個人生怕她淋雨，用皮大衣撐起一方晴空。

“拿着吧。“章傑終于開口，尾音被驚雷碾碎。請柬燙金字體在閃電下泛着冷光：新郎章傑，新娘譚瑤。

李艾莉正要擡手，李蘇赫漫不經心掃過章傑，寒光讓章傑下意識後退半步。

他松了松領帶，暗紋銀灰面料下喉結滾動。車子啟動李，車載香薰吐着冷調檀香，與窗外暴雨形成奇異的和弦。

雷聲在雲層深處炸開。李蘇赫輕輕的摟住李她，暴雨敲打車頂，車内李艾莉的心，漸暖。

二月末的槐花開得頹靡。李艾莉站在住院部三樓，看那些淡淡的花瓣在春風裡打着卷兒墜落。消毒水的氣味從走廊盡頭漫過來，和記憶裡某天清晨的香氣重疊。

那時李蘇赫的領口也沾着槐花。他俯身替她系安全帶，銀質袖扣擦過她鎖骨。檀木香混着煙草氣息，像把淬火的刀，将她釘在真皮座椅上動彈不得。

“專心些。“他幾乎在命令。車載香薰正滴答作響，與心跳聲攪作一團。李艾莉數着擋風玻璃上的雨痕，直到那些蜿蜒的水迹都化作他背脊的抓痕。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過去了一個月，爺爺手術很成功，生命沒有危險了，但是還是要在醫院療養。

“張醫生？vip房2床家屬在等您簽字。“護士的呼喚将靠在病床前睡着的李艾莉驚醒。鋼筆紙上洇出墨點，爺爺躺在推椅上沖她笑，眼尾皺紋裡盛着渾濁的光。

這天早晨，李艾莉的手機突然震動，李蘇赫的号碼傳來照片——爺爺坐在老家門口藤椅抽煙，鏡頭邊緣露出半截奔馳車标。

“你怎麼把爺爺送回鄉下了？“

“爺爺說悶得慌。”

“李蘇赫，趕快帶爺爺回醫院，萬一……”

暴雨将城市澆成模糊的水彩畫，李艾莉踩着十厘米細高跟沖進世紀大廈旋轉門時，正撞見李洙赫倚在鎏金電梯口解腕表。黑色襯衫裹着年輕軀體，領口松開兩顆珍珠母貝紐扣，喉結在暖黃燈光下投出鋒利陰影。

“姐姐。“她大他三歲，他偶爾這樣俏皮稱呼她。

他指尖搭着鉑金表帶，睫毛在眼睑拓出鴉羽，“三天不見，倒學會在雨天穿羊皮底鞋子了。“

雨絲順着她鬓角滑進鎖骨，李艾莉攥緊手包鍊條。二十二歲的金融新貴比财經雜志封面上更具侵略性，顴骨到下颌的線條像淬過火的刀，偏生生了雙含情目，看人時總像噙着三分笑。

“頂樓密碼沒換。“他忽然欺近半步，雪松混着威士忌的氣息漫過來，“要烘裙子還是算舊賬？“

頂樓套房的檀香在暴雨裡發酵。

李洙赫背對着她擦拭銀質打火機，襯衫下擺随着動作牽扯出勁瘦腰線。落地窗映出他側臉，水珠正順着喉結滾進鎖骨凹陷，像某種無聲邀請。

“玩消失三天是你，“火苗“咔嗒“竄起，他轉身時眸色比窗外積雨雲更暗，“現在抖得拿不穩茶杯的也是你。“

李艾莉指尖抵住骨瓷杯沿。二十五歲的女人早該學會藏起軟肋，偏他總能精準找到那個雪夜的舊傷疤。真絲裙擺黏在膝彎，涼意順着脊椎攀爬，卻在瞥見他無名指戒痕時化作酸脹的疼。

浴室水汽漫過磨砂玻璃時，李洙赫突然攥住她手腕。虎口薄繭摩挲着跳動的脈搏，像獵豹按住驚慌的羚羊。

“李艾莉，你教我的第一課——所有傷口都要百倍奉還。“

花灑濺起的水珠打濕他眉骨，年輕身體靠過來時帶着滾燙濕意。李艾莉後腰抵住冰涼瓷磚，看他睫毛垂落成脆弱的弧：“現在教教我，怎麼忘記你鎖骨沾着香槟的樣子？“

暴雨在淩晨兩點驟歇。

李洙赫倚在床頭看财經周報，緞面被褥滑至腰際，肩胛骨上還留着月牙狀紅痕。李艾莉對着梳妝鏡塗口紅，鏡面映出身後人驟然繃緊的下颌線。

“又要逃？“他冷笑時露出尖尖虎牙，海濱市最年輕的金融獵食者此刻像炸毛的貓，“這次準備消失幾天？“

菱花鏡裡閃過狡黠笑意，李艾莉轉身将口紅按在他心口。正紅色在冷白皮膚拖出迤逦痕迹，像朱砂滲進雪山：“李總該補補課了。“她俯身時睡袍領口蕩開漣漪。

“欲擒故縱，方得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