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艾莉對着化妝鏡抿了抿唇，珊瑚色唇釉在晨光裡泛起蜜糖般的光澤。她将藥盒裡最後一粒褪黑素咽下，喉間泛起薄荷味的苦澀。鏡中人影忽然晃動，夏蘭倚在門框上，指尖繞着李艾莉新買的絲巾。

“與相親對象第二次見面，真要穿這麼素？“夏蘭把絲巾抛向空中，蠶絲布料在秋陽裡展開半透明的蝶翼，“上周提案會穿的那條酒紅色呢？“

鏡面映出李艾莉驟然收緊的指節。提案會。酒紅色真絲襯衫。李蘇赫簽字時鋼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那些記憶像碎玻璃紮進腦海，她迅速垂下睫毛：“相親又不是競标。“

咖啡廳的落地窗将晨光切割成菱形光斑，黃林翰西裝前襟别着銀杏葉形狀的胸針。當李艾莉推開玻璃門時，他起身的動作帶翻了方糖罐，細碎晶體在墨綠色大理石桌面滾落，像散了一地的星屑。

“李小姐今天...“他的目光掠過她鎖骨處晃動的羊脂玉項鍊，“很像莫奈畫裡的睡蓮。“

咖啡杯與托盤碰撞出清脆聲響。黃林翰的手越過桌面，指尖即将觸到她發梢的瞬間，玻璃門上的銅鈴突然暴響。深灰色羊絨大衣挾着初春的涼意卷來，李艾莉聽見自己腕表秒針停滞的嗡鳴。

李艾莉用銀匙攪動拿鐵拉花，奶沫漩渦中浮現另一張面孔。李蘇赫慣用的雪松香總混着威士忌的餘韻。

“李總也來喝咖啡？“黃林翰起身時碰倒了檸檬水杯，水痕在桌布上洇出深色地圖。“艾莉，我介紹一下，這是李氏集團的……”

李蘇赫的牛津鞋碾過滿地碎光，袖扣在晨光中閃成冰棱：“我來找我的...“他的目光如手術刀劃過李艾莉頸側昨夜未褪的紅痕，“私人法律顧問。“

玻璃幕牆外飄起細雨，李艾莉的珍珠手鍊突然斷裂。乳白珠子滾落在大理石地面，像一串來不及許願的流星。她彎腰去撿，看見李蘇赫锃亮的鞋尖抵住一顆珍珠，深灰色西褲折痕裡還沾着88樓露台的玫瑰花瓣。

“李總，現在是我的私人時間。“她捏着珍珠直起身，指甲嵌進掌心，“我在相親。“

李蘇赫忽然笑了。這個笑容李艾莉見過三次：收購競争對手時，撕毀百萬合約時，還有此刻。他擡手撫平她翹起的衣領，無名指上的戒痕在晨光裡泛着青白：“穿這麼少，不冷麼？“

落地窗外，雨絲在玻璃上劃出蜿蜒的裂痕。李艾莉到他指尖殘留的薄荷煙味，混着威士忌的餘韻。

李蘇赫的指節叩在方向盤上，骨節泛着青白。車載香薰是苦艾混着雪松的味道，此刻卻像淬了毒的銀針，一根根紮進李艾莉的太陽穴。後視鏡裡映着男人繃緊的下颌線，左手尾指那道月牙形的的舊疤，在暮色裡泛着血色的。

“非要相親？而且是今天？“他忽然開口。聲帶摩擦出的音節裹着冰碴，刺進李艾莉耳膜時卻爆裂成滾燙鐵水——昨夜總裁辦那封請柬在記憶裡重新灼燒，燙金“穆“字如烙鐵穿透紙頁，與上周财經頭條《穆氏集團執掌亞太業務》的标題重疊。

“李總監的前任攜百億訂單歸國...“她聽見自己喉嚨裡擠出的聲音像生鏽的齒輪，“與我相親有何相幹？“尾音突然卡住——後視鏡映出男人無名指戒痕，那是上周董事會上他摘下婚戒砸向并購協議時留下的。月光漫過那道淺疤。

輪胎與地面發出刺耳摩擦。李蘇赫猛地将車甩進輔路，梧桐枝桠在擋風玻璃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他扯松領帶時，鉑金袖扣在昏暗車廂劃出冷光，那是穆甜甜去年從蘇黎世寄來的生日禮物。

“看着我。“他扳過她的下巴，拇指碾過她新補的唇釉，“你找我幫爺爺墊補醫療費，跟我簽戀愛合約的時候，怎麼不說要相親？“

李艾莉的耳墜刮過皮質頭枕，墜着的南洋珠滾進座椅縫隙。那夜暴雨拍打車窗，她攥着他的銀灰領帶，車載系統突然亮起視頻請求——瑞士雪山背景下，穆甜甜戴着同款珍珠耳環笑着說“蘇赫，……“。

“交易要講契約精神。“她突然笑起來，眼尾染着破碎的豔色，“李總教我的，不是嗎？“

“現在怎樣？要毀約？“她盯着他狹長雙眸，“需要我提醒您，當初是誰說'各取所需，好聚好散'？“

暮色透過天窗在他們之間劈開血色鴻溝。李蘇赫突然扯開她的絲巾，鎖骨下方露出羊脂玉墜：“各取所需？“他冷笑着撫摸她的發梢，“那你抖什麼？“

手機在包裡瘋狂震動，李艾莉的來電顯示混着黃林翰的未讀消息。李艾莉望着後視鏡裡逐漸亮起的路燈，一排排遠去。

引擎突然轟鳴着啟動，李蘇赫将車倒出樹影時，穆甜甜的勞斯萊斯正從對面車道掠過。後座女人脖頸間的珍珠項鍊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與李艾莉斷裂的那串如同鏡像。

“你是我的法律顧問，并購案該你負責。”他說，“你不去見客戶穆甜甜，難道要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