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艾莉的指尖在銅門環上停留了三秒。青綠色鏽迹像潰爛的傷口,蜿蜒爬過二十年前的朱漆。當掌心傳來金屬特有的涼意時,她忽然想起昨夜李蘇赫的袖扣——同樣冰冷的觸感,卻裹着雪松香的體溫。
“媽,我回來了。“
鉸鍊發出聲音的刹那,六萬現金脆響如驚雷。後媽蜷在褪色藍布沙發上,新鈔在紫紅指甲間翻飛。
“你繼妹這回安縣了,所以叫你回來。“後媽将鈔票碼成齊整的磚牆,指甲油剝落處露出灰白的底色。“你打過來的錢,數目不夠啊……”
李艾莉盯着銀行封條上未幹的墨迹。三天前暴雨夜,李蘇赫将支票按在她掌心時,佛手柑尾調混着雨腥氣,在中央空調的嗡鳴裡凝成琥珀。他說是年終獎預支。
“這錢要還的。“李艾莉聲音撞在黴變的牆紙上,驚起窗台積灰的塑料花。
搪瓷缸轟然傾倒,後媽的眼角紋路突然扭曲成毒蛇:“要還?當年要不是我......“
“媽!爺爺的醫藥費我都……“指甲掐進掌心舊傷。後媽閃着寒光,像此刻鈔票捆上的塑封。
暴雨将梧桐枝桠壓成彎曲的脊椎時,勞斯萊斯幻影切開雨幕。李艾莉數着後視鏡滾落的雨珠,直到鏡面映出男人眉骨的鋒利弧度。
“不要管他們了好嗎?我說的是你後媽這些人。“李蘇赫的腕表擦過方向盤,陀飛輪齒輪發出精密咬合聲。
黑瑪瑙袖扣映出她瞳孔裡的暴雨,“那是無底洞......“
霓虹在車窗上拉出猩紅血管。李艾莉想起剛剛後媽剛剛說的,“到底是潑出去的水,總歸要嫁人。“
李艾莉将額頭抵在冰涼車窗。“除了爺爺奶奶,我不會再管其他人的事。”
女人,越成長越要學會做減法。
雨幕外的便利店招牌暈成暖黃月亮,就像當年那柄碎花傘,終究沒能遮住泥水裡磨白的球鞋。
暮色四合時,雨絲在擋風玻璃上織成細密的網。李艾莉數着儀表盤上跳動的紅色數字,耳邊傳來真皮座椅被體溫熨出的細微聲響。李蘇赫的袖口擦過換擋杆,雪松香混着雨水氣息撲面而來。
“不光是錢的問題。“他說,“你應該是他們的血親,而不是提款機。“
“你該教會他們——“雨刮器在玻璃上劃出扇形陰影,李艾莉看見李蘇赫喉結滾動時牽扯的咬肌線條,“怎麼把貪婪藏起來。“
車載香薰竄出最後一縷青煙,李艾莉在混沌中數他睫毛投下的陰翳。這個男人總能用金絲絨布裹住她所有不堪。
“這世上有人離了誰會活不下去?“玄關處的感應燈驟然亮起。李蘇赫扯松領帶倚在羅馬柱旁。一改往日的高冷,他今天的話不少,“你後媽這種人,不值得你付出。”
地下停車場的空氣帶着汽油與皮革混合的滞重。李艾莉數着第三十二根承重柱上斑駁的裂紋,指甲在香奈兒鍊條包的金屬扣上壓出月牙狀紅痕。遠處傳來瑪莎拉蒂特有的引擎轟鳴,像野獸在深洞低吼。
“叮——“
月光從雲層裂縫漏下來,李艾莉裹住亞麻被子看着窗外的星空。
這半年來自己成長了很多,她不在害怕孤獨,對于未來,她也有許多暢想。
雨在落地窗上敲出密電碼。李蘇赫的銀質袖扣硌在她腰窩時,恰逢天際炸開紫白色閃電,二十六層高空瞬間變成透明水族箱。
"姐姐。"潮濕的稱謂滾過喉結,混着威士忌的餘韻滴在她鎖骨凹陷處。真絲睡袍系帶正被緩慢抽解,像拆一件寄存多年的禮物。
三小時前沾到的茉莉精油還在發梢蒸騰,此刻卻被他西裝内袋的烏木沉香圍剿。
他虎口的槍繭刮過膝彎,暴雨突然變得具體。就如二十歲在墾丁民宿遭遇台風夜,鐵皮屋頂被雨點擊打出的震顫,正從她尾椎骨攀上來。
李蘇赫的領帶垂落床沿,黛青色絲綢遊蛇般絞住她腳踝——去年拍賣會他拍下這條古董領帶時曾說:"适合蒙住眼睛。"
驚雷碾過雲層。他含糊道:"呼吸亂了。"冷氣口溢出的白霧在皮膚上結霜,被他卷走時化成帶電的雨。
記憶開始錯幀,那個總出現在銀幕的金融王子,此刻用戴着百達翡麗的手掌丈量她脊背弧度。
李蘇赫的拇指按進她掌心生命線。"叫我的名字。"命令裹着熱氣鑽進耳蝸,床頭的智能管家突然播報暴雨紅色預警。
她仰頭看見天花闆的漣漪光斑,仿佛置身那天被他拽入的露天泳池,碳酸氣泡在月光裡炸裂成星屑。
落地窗映出身影與城市颠倒的霓虹。雨水正把金融區的摩天樓群澆鑄成流動的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