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蘇赫..."破碎的音節被新一輪雷聲碾碎,他突然托起她的後頸,如同捧起拍賣會上失而複得的骨瓷。空調風掀起紗簾,雨腥味混着被體溫烘焙的沉香,在枕畔催生出熱帶雨林般的幻境。
真絲床單的褶皺裡卡着兩粒藍寶石袖扣。三小時前他在董事會上摘下來塞進她掌心,金屬表面還留着指紋的餘溫。“紐扣掉了,待會到頂樓幫我縫上。”
此刻他帶着槍繭的指尖正撥開她汗濕的額發,暴雨将鬓角黏成海藻般的曲線。
晨曦微露,她早早的來到公司處理昨天未完的工作。除了拼命工作,她不知自己還能怎麼辦。
碎紙機突然卡住。李艾莉蹲下去拽卡住的紙片。
“需要幫忙嗎?“
黃林翰的陰影籠罩下來時,李艾莉正捏着照片殘角發呆。這位醫療界新貴的古龍水是苦橙葉混着廣藿香,與李蘇赫慣用的雪松琥珀截然不同。他正與李氏集團洽談一起并購案,上周團建他教她打斯諾克。
“謝謝,我自己可以。“她迅速把紙屑扔進垃圾桶,金屬邊沿在虎口劃出細痕。疼痛讓人清醒,就像今早李蘇赫把解約協議推過來時,鋼筆尖在乙方簽名處戳破的墨點。
電梯間鏡面映出二十八樓最後的燈光。李艾莉按下下行鍵。
旋轉門卷進夏天的雨。黃林翰的寶馬X5亮着霧燈停在梧桐樹下,像隻蟄伏的獸。她數到第七片落葉飄過車頂時,身後傳來水窪碾碎的聲響。
李蘇赫的牛津鞋踏着雨水,襯衣領口豎着,露出喉結下方淡紅抓痕。那是她昨夜在頂樓套房留下的,當時落地窗外也飄着雨。
寶馬車門自動升起。黃林翰伸手要扶她肘彎,李艾莉卻盯着三米外那道身影。李蘇赫正在解鎖布加迪,車燈劃破暮色時他忽然轉頭。霓虹落進他眼底成了碎冰,目光掠過她泛紅的指尖,最終停在黃林翰懸空的手掌上。
布加迪轟鳴着碾過減速帶。尾燈在街角拖出血色弧光,像把鋒利的刀。
“你冷嗎?“黃林翰将暖氣調高兩度。出風口飄出玫瑰香氣,車載音響在放《My One and Only Love》。李艾莉把掌心貼在車窗上,呵出的白霧模糊了金融區的霓虹。去年這個時候,李蘇赫帶她去北海道看流冰,冰旅館的床榻冷得像手術台,他解開她鞋子拉鍊時說要用體溫計測測她的忠誠度。
紅燈亮起時黃林翰的手指爬上她膝蓋。羊絨裙擺起皺的紋理讓她想起總裁辦公室的皮質沙發,某個加班的雨夜,李蘇赫用領帶蒙住她眼睛,說這樣聽财務報表分析會更專注。
“去我公寓好嗎?“黃林翰的拇指在導航屏上輕點,世紀大廈的霓虹招牌從擋風玻璃滲進來,把他睫毛染成靛藍色,“你說喜歡我炖的羅宋湯。“
李艾莉望着後視鏡。布加迪的殘影早已消失不見,可鎖骨下方某處開始隐隐作痛。那裡紋着朵極小的藍玫瑰,是李蘇赫在蘇黎世出差時找刺青師設計的。
手機在包裡震動。特别提示音是德彪西的《月光》。
消息窗口跳出來:
「新的咖啡豆在第二格抽屜」
「爺爺止痛藥換了德國新牌子」
「密碼還是你生日」
李艾莉熄滅屏幕。寶馬車駛入隧道,黑暗吞沒彼此的瞬間,黃林翰突然扣住她後頸。溫熱的鼻息帶着龍舌蘭餘韻,與記憶中雪松琥珀的氣息重疊。她下意識偏頭,吻落在肩膀。
車載香水突然迸出辛辣的後調。
"你睫毛在抖。"他的鼻尖蹭過她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黑暗像浸透松節油的綢緞裹住視線,半年前那個雪夜突然從記憶裂縫裡滲出來——李蘇赫的西裝裹住她濕透的肩頭,雪松琥珀的氣息随體溫蒸騰,他摘眼鏡時小指擦過她鎖骨的水珠。
黃林翰的戒指硌在她胳膊。皮質座椅在空調風裡泛起涼意。
"這時候走神可太傷人了。"車載屏幕亮起的幽藍光線裡,黃林翰耳垂的銀釘閃過冷光。李艾莉猛然驚醒,這不是李蘇赫會戴的配飾。
香水後調開始發苦。黃林翰的唇離她嘴角還剩三厘米時,隧道出口的強光劈開車廂。
李艾莉突然看清他領口蹭到的玫紅唇印,那抹豔色刺破所有暧昧的粉紅氣泡。
"空調太冷了。"她偏頭躲開他。黃林翰的呼吸凝滞在鼻尖,龍舌蘭的甜膩裡突然析出雪松凜冽的棱角。手機上挂着的平安符正在晃動,去年李蘇赫從五台山帶回的,當時他說:"唯物主義者偶爾也需要點心理安慰。"
黃林翰的手從她腳踝抽離時帶起靜電,寶馬車碾過減速帶的颠簸中,李艾莉摸到手包的書裡,卡着的銀杏葉書簽。上周李蘇赫塞給她的,葉脈上還留着圓珠筆寫的處方箋字迹:"β受體阻滞劑可緩解心悸,但..."
隧道盡頭的光斑在視網膜上灼出殘影。車載香水終于褪成酸澀的草木灰,像燒盡的沉香末墜入冷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