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此時停歇，月光刺破雲層。李蘇赫紅着眼走時。李艾莉看清了他金玉表象下的裂痕——那個被家族當成機器培養的繼承人，那個在被安排的相親宴上，砸碎古董鐘表的少年，此刻眼中翻湧着她從未見過的痛楚。

夏蘭推開門時，正看見滿地玫瑰浸泡在雨水中。

咖啡杯沿凝成細碎光斑。李艾莉望着對面夏蘭攪動銀匙的手，骨節發白地攥住裙擺褶皺。卡布奇諾拉花早已在沉默中潰散，像極了她此刻支離破碎的體面。

"所以給爺爺付醫療費那張支票..."夏蘭的湯匙突然磕在碟邊，發出刺耳的清響。落地窗外霓虹在雨簾中暈成血色光斑，映得她眼尾發紅，"戀愛契約是真的？"

此刻李艾莉聽見自己用同樣冰冷的語調複述："爺爺需要巨額醫療費，夏蘭，我沒有選擇……何況，在與章傑的婚禮前那個雪夜，是他用外套包裹了我……"這個回答及其文藝。

夏蘭猛地抓住她的手。咖啡杯傾倒的刹那，褐色液體在蕾絲桌布上蜿蜒成河。"你瘋了？李家背後那些财團會把你啃得骨頭都不剩！"她指尖深深掐進艾莉腕間，"上個月财經版頭條是什麼？李氏長孫與當紅偶像傳绯聞，隔天穆甜甜就被拍到在酒吧買醉！"

"仰慕他的女人不知有多少……"

李艾莉低下了頭，她常在茶水間，停電女同事議論：“李總裁，又帥又冷……”

雨聲忽然大了起來。李艾莉望着櫥窗外疾馳而過的車，尾燈在雨幕中拖出血色殘影。她想起李蘇赫在她身後說："李小姐要記住。"他的氣息拂過她顫抖的睫毛，"契約期間，别讓我看見你和别的男人約會……"

夏蘭還在說着什麼，聲音忽遠忽近。

她想起那天，海濱大學圖書館後的梧桐道上，抱着書本的法學院研究生李艾莉被豪車攔下。車窗降下時她看見李蘇赫抿成直線的薄唇，聽見他說："原來李艾莉同學喜歡這種遊戲。"那時她還不懂他眼底翻湧的暗潮，直到三天後在教授辦公室看見保送哈佛的名單被劃去自己的名字。

"艾莉！"夏蘭的驚呼将她拽回現實。侍應生正在擦拭潑灑的咖啡，而她手中的支票是李蘇赫一星期前給的，支票不知何時已滑落桌面。編号尾數888的票據在暖光下泛着嘲諷的光澤。

“這張支票應該夠你爺爺一個月的醫療費……”李蘇赫當時說着。

暴雨砸在落地窗上，像無數銀針穿刺天鵝絨夜幕。李蘇赫赤腳踩過滿地破碎的玫瑰花瓣，黑色色絲綢睡袍下擺浸着威士忌，在波斯地毯拖出蜿蜒的琥珀色河流。

"你再說一遍？"他攥住電話說，虎口卡着那隻梵克雅寶情人橋腕表。表面鑲嵌的鑽石硌進皮膚，像要把時間釘死在淩晨三點十七分。

電話這邊，李艾莉仰起臉，睫毛在頂燈照射下投出細密的栅欄："我說，李蘇赫，我們完了。"她耳垂上搖晃的珍珠墜子突然斷裂，乳白色圓點滾進陰影裡，如同被碾碎的月光。

"你記得嗎？。"染着酒漬的指尖劃過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你說過，李總最擅長把逃跑的獵物追到天涯海角。"

暴雨聲驟然尖銳。

藍調酒吧，雪茄室彌漫着古巴煙草的焦甜，穆甜甜的Chanel N°5撞上李蘇赫身上的苦艾酒氣息，在暖黃壁燈下發酵成暧昧的毒。她塗着裸色甲油的指尖撫過威士忌杯沿，冰塊在琥珀色液體裡發出細碎的嗚咽。

"聽說你最近失眠？"真絲裙擺掃過他西褲褶皺，栀子花香從領口鑽進鼻腔。李蘇赫突然想起初見的雪夜，李艾莉把凍紅的臉埋進他羊絨大衣，發間飄着檸檬味。

水晶煙灰缸砸在地毯上悶響。穆甜甜的珍珠耳釘彈到酒櫃底層。李蘇赫扯開領帶，鉑金袖扣在黑暗中劃出冷光："穆小姐，讓我的司機送你回去。"

落地窗映出他支離破碎的輪廓。八十八樓的風穿透玻璃，把穆甜甜在話筒中的的啜泣，吹成煙圈。

李蘇赫解開腕表扔進冰桶，表面數字停在李艾莉離開他的時刻。他夢見李艾莉赤腳跑過沙灘，腳踝銀鍊在暮色中閃成流星。

檀木辦公桌裂開細紋，像被野獸利爪撕扯過的傷口。李蘇赫癱在真皮轉椅裡，領帶歪斜地挂在松垮的襯衫領口，水晶吊燈的光束刺穿他眉骨投下的陰影。

"李氏股價又跌了三個點。"助理捧着文件的手在發抖，紙頁邊緣被捏出褶皺，"董事會要求您......"

"先出去，讓我靜一靜。"

煙灰缸裡堆滿碾碎的煙蒂。窗外驚雷炸響時他突然起身，雨幕沖刷着落地窗，水痕蜿蜒。腕表表盤在幽暗中閃着冷光。手機屏幕亮起又熄滅，未接來電堆積成猩紅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