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那抹暗色正在她眼前幻化成蛇。

李艾莉站在落地窗前，暴雨在玻璃上蜿蜒成淚。

“在看什麼？“

檀香混着雪松的氣息突然籠罩下來。李蘇赫的袖扣擦過她後頸，冰涼的金屬觸感激得她戰栗。半年來他總愛這樣突然出現，像獵豹戲弄掌中獵物。

“劉小姐的絲襪落你椅子上了。“她聽見自己聲音發顫，“要不要讓保潔送去幹洗？“

身後傳來打火機清脆的響動。青白煙霧掠過她耳際，在玻璃上投下晃動的陰影。“李艾莉，“他咬着重音吐出這個稱呼，“協議第九條，不可過問私生活……“

“不得過問私生活。“她機械地複述，喉間泛起鐵鏽味。半年前簽下那份荒唐協議時，她怎會料到這些條款會成為紮向心髒的倒刺？

盅第三次被微波爐叮醒時，李艾莉的指尖正沿着真皮沙發縫線遊走。那些暗金絲線像荊棘般蟄伏在墨綠皮革裡，紮得她尾椎泛起細密痛意——三個月前她親手選的意大利高定。

"蘇赫，今晚有椰子雞。"她第七次點開未讀消息，語音條混着砂鍋沸騰的咕嘟聲。落地窗外暴雨如瀑，整座城市倒映在鋼化玻璃上，仿佛随時會随驚雷傾塌進她的湯裡。

指紋鎖開啟聲割破雨幕的刹那，龍舌蘭辛辣氣息搶先紮入鼻腔。李艾莉的胃袋突然痙攣，像被人攥住擰轉的濕毛巾。她倉皇去護湯盅。

"不是說七點回來？..."話音被真皮摩擦聲碾碎。

李蘇赫的定制西裝裹着暴雨腥氣壓下來。

"别動。"他掌心扣住她後頸的力道像在馴獸，溫莎結松垮的絲綢領帶垂下來，掃過她鎖骨時洇開暗色酒漬。李艾莉忽然想起某個拍賣會上，他也是這般捏着她下颌逼她擡頭，說這幅《雨打芭蕉》真迹合該配她的翡翠耳墜。

真皮沙發發出瀕死的吱呀。李艾莉數着水晶吊燈晃動的頻次，在某個失重瞬間窺見湯面倒影——他腕表卡着她腰窩的金屬冷光，與劉娜今晨朋友圈裡那隻江詩丹頓如出一轍。

"疼..."她終于溢出半聲，尾音卻被他咬碎在唇齒間。

龍舌蘭混着松香氣在鼻間炸開，恍惚間聽見瓷器墜地的脆響。那盅文火煨了四小時的椰青雞湯，此刻正沿着波斯地毯金線蜿蜒成河。

暴雨拍打落地窗的節奏愈發癫狂。李艾莉的珍珠耳釘不知何時嵌進沙發縫隙，在皮革上劃出細小裂痕。當李蘇赫的腕表第三次硌疼她脊骨時，她終于看清天花鏡面裡自己支離的模樣——像件被暴雨打濕的薄胎瓷，釉色下裂痕正順着他掌紋瘋長。

廚房計時器仍在執拗地跳字。04:27，足夠龍舌蘭餘香被暴雨沖刷殆盡，足夠冰裂紋在瓷胎深處完成最後一次無聲崩裂。

櫻花枝形燭台在她頸側晃出搖曳暗影。

半年來她數過一百八十一次日升月落，卻始終數不清這個男人眼底究竟藏着多少座冰山。

“劉娜的香水是早春系列。“李艾莉突然抓住他的手，“既然李總有了正經女友，不如我們分開...“

清脆的碎裂聲打斷未盡之言。李艾莉看着滾落腳邊的青瓷碗，味增湯在波斯地毯上洇出深褐傷痕。李蘇赫捏着她手腕的力道讓她想起被猛禽叼住咽喉的雲雀，“契約截止日期寫得很清楚。“他舔去她鎖骨上的淚滴，“到我願意分手那天……。“

暗紅葡萄酒潑在雪白餐布上時，李艾莉才發現自己打翻了醒酒器。她看着紫紅液體順着桌沿滴落，像極了那日被他碾碎在指尖的櫻花汁液。“李蘇赫，“她第一次嚴肅且完整的叫出這個名字，“你當我是什麼？“

回答她的是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李艾莉瞥見屏幕上來電顯示“娜娜“，突然笑出了眼淚。原來猛禽也會給獵物取昵稱，原來冰山深處真的藏着永不凋零的玫瑰園。

“喂？“李蘇赫接電話時依然扣着她的腰，“明天讓财務部把早櫻系列珠寶利潤報表送來。“他對着話筒輕笑，虎牙在燈光下泛着冷光。

李艾莉在第十呼吸時掙脫了桎梏。櫻花紋樣的披肩掃過滿地狼藉，玄關處十厘米的高跟鞋是她最後的铠甲。夜風卷着櫻瓣撲進眼眶時，她聽見身後傳來水晶杯砸在銅門上的爆裂聲。

“李艾莉！“暴怒的吼聲驚飛了栖在櫻花樹上的夜莺，“你敢走試試！“

李艾莉跑向地鐵口，櫻花花瓣粘在睫毛上模糊了視線。身後傳來急刹車的刺耳聲響，然後是皮鞋碾碎落花的脆響。當帶着别人香水氣息的懷抱從背後襲來時，她終于崩潰地尖叫：“去找你的劉娜啊！“

夜風突然變得粘稠，如她臉龐滾燙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