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宇放完水離開衛生間，人魚趴着等他。

“起來。”陳宇指了椅子，自己坐到床上和人魚平視。

人魚跟他坐的位置一般高，眼睛低垂着看地面。

“跟我說說吧。為什麼半夜看書？”陳宇盡量心平氣和溝通。

“我想，說話。”人魚說，“快點。”

“說話早點晚點有什麼影響，我就搞不明白你着急什麼？”

人魚搖搖頭。

陳宇深吸口氣，從人魚最早沒精神開始，差不多兩周了。中間精神煥發的時間莫非騙他？

他問人魚多久了，人魚支支吾吾放不出個屁。陳宇因此确定了人魚偷摸半夜看書的時間。

算到兩星期前，很容易想到發生了什麼。陳宇食指指節按壓太陽穴，刺激昏沉的腦袋。

上次他誤會人魚吃魚，人魚小小地氣了會，很快人魚正常了。陳宇以為人魚生他的氣，卻是生他自己的氣。

陳宇不忍心繼續教訓人魚了，他就是覺得人魚可愛：“學說話不争這一時片刻，慢慢來嘛，日子長着呢。”

人魚執拗地不肯擡頭，堅持快點學會說話。

陳宇盡量輕聲細語：“學說話急不得，早一天晚一天差得了多少？你每天熬夜看書，身體都累垮了。你說你每天學到幾點？”

人魚：“累了睡覺。”

陳宇兩眼一黑，合着人魚沒有固定的休息時間，快累成死魚了。

“從今天開始我會收走你的書，晚上必須好好睡覺。你敢偷看，我扔你進海裡喂鲨魚，我不要你了。”

人魚緊張了，眼睛縮了縮：“不要。”

“你真是個傻的。”陳宇罵也罵不得，說也說不得，養了個人魚就栽了，他明知道人魚裝可憐，可憐當中帶點真情實感的委屈，為這點委屈，他狠不了心教訓人魚。

“我不對，我傻。”陳宇說他什麼人魚都乖乖應承。

“你傻什麼！我他媽才傻。”陳宇抽出人魚看過的書，他前後給人魚買過兩次書，加起來十多本，人魚有的看過兩遍，最厚的詞典都看完一遍。

短短兩周人魚能全部看完，人魚幾乎所有時間都花進去了吧。

他不允許人魚繼續看書，人魚焦急又不敢反駁。

他看了人魚模樣心裡同樣難受。

看着床單想了會，他說：“你學會了漢語每個字的意思，也要連成一句話。光靠看書學不會的。這些書你以後看看得了，剩下的我來教你。”

人魚搖着尾巴點頭，喜笑顔開。

陳宇笑罵：“另外你是條魚不是狗，用不着天天沖我搖尾巴。”

人魚轉頭看尾巴，略尴尬地上手扯尾巴。

人魚滑稽動作讓陳宇憋不住笑，他脫了拖鞋踩人魚滑溜溜的尾巴。

尾巴便安分了。

整條魚也像煮熟了。

“蠢魚啊。”陳宇叫他。

人魚等他說話。

陳宇默了會：“我呢，從來都自己生活。”

他猶豫着要不要說得再詳細點。

而且他一大男人和人魚說煽情的話很奇怪。

可恰恰因為和人魚說話，陳宇不用像和其他人說話一樣麻煩。

“長到大沒跟什麼人親近過，小時候我後媽和我弟跟我關系不好，我爸平時不管我，親媽又不在。聽起來怪可憐，我自己感覺還行，怎麼着自己一個人住的慣。”

人魚小心用尾巴包裹陳宇的腳。

陳宇說：“你找我，跟我我一塊住我是意外，時間長了吧我挺喜歡你的，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為什麼來我這裡啊，你想來多久。反正有一天算一天，我肯定不趕你走。”

人魚愣愣的：“喜歡你，我不走。”

陳宇笑了，拍了人魚一巴掌：“我的意思是以後你想留下我趕你走，聽懂了嗎，聽懂吱一聲。”

人魚真的“吱”聲，夾着嗓子擠出極輕極淺的吱。人魚轉而拉起陳宇手掌落到自己額頭，認真說：“我有爸媽，有哥，我帶你見他們。”

“你閑的啊，帶我見他們幹什麼。”陳宇驚訝人魚有家，還有哥哥，他們感情很好嘛，他聽說人魚獨居，互不相見。不過家裡有個漂亮不鬧事的小人魚，哥哥們應該放心不下。

人魚思考後說：“我爸媽，壞。我哥好，帶你見哥。”

“等等，我見你哥幹什麼。”人魚哥哥對人魚好，不見得對人類好，萬一見了以為人魚帶食物回家，千裡迢迢給人魚們送盤菜，感魚肺腑啊。

“我哥，是你哥。”人魚真誠說。

“……”陳宇心生疑問，你答應了不行得看你哥啊，你哥答應了嗎。不管他哥有沒有答應，憑啥人魚的哥是他哥，他憑空多了個哥哥？

人魚傻笑：“但他們都沒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