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手裡的醫冊,轉而笑道:“聽聞二位公子不僅在辦案上很有心得,兵力部署上也研究頗深。”
“我接手丹心門已久,頭疼之事許多,恰好近日便有一件。”
聽聞他所言,長斷與引書心中皆明,以裴松影的心性,絕不會因為一次試煉就放棄打探他們的根本,他會提出下一個試煉其實并不奇怪。
畢竟,他從來不是會拿一派性命冒險的人,這點二人都很笃定。
“門主但說無妨。”
“白鶴觀與我門交惡多年,本來以它的地位,派些許弟子清剿便可無憂,奈何我公務纏身,脫不開身籌劃此事,既然諸位在此,當有不少妙計,可否指教一二?”
“指教不敢當,但既然是門主開口,我等自當盡心盡力。”
聞言,裴松影微微點頭,繡着青色花紋的衣裳微微泛出一絲銀光,銀線與青絲交彙,發尾處的幽香緩緩蔓延,香爐中的煙圍繞在室内,襯的他整個人如他霧氣升騰的清泉之中。
“明日我會命人将地圖送來,如今天色已晚,諸位早些休息。”
說罷,他卷起袖子,從椅子上站起,長斷回頭看向他的背影,忽然開口說道:“有幾個弟子,讓我把話帶給你。”
“他們說,無論你是何種身份,都是他們未來的門主,還望你不要出任何差錯。”
裴松影的身子僵在原地,眼中閃過數千般錯愕,他眼睫一顫,口中卻死哽咽一般,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想,他們期盼的,不是高貴聖潔,毫無缺點的門主,而是現在的你,對于丹心門的弟子來說,你就是他們唯一可以信任之人。”
裴松影沉默了很久,衣袖在風中飄搖,心思也随之變動。
………………
……
“知道了。”
他說完最後一句話,便消失在房門轉角。
香爐裡的香已經燃盡,幾人翻遍醫術,總算找到了些許記載修複經脈的醫方,衆人将醫方一點點抄錄下來,做完這些事以後,已經到了醜時。
長斷将身子的外袍放在一旁,又端起茶杯飲了幾口。
“阿钺在夢中,可有遇到旁人?”
“自然,夢中的一切,實在太過真實,我差一點就出不來了。”
“那最後是如何脫身的呢?”
“兄長不妨猜猜看?”
長斷笑了笑,說道:“我的确猜不出來。”
謝钺低下頭,手指在杯面上劃了兩下,片刻後,他擡起下巴,說道:“兄長,若是我說,在玉城之時,殷禮卿曾單獨見過我一面,你們…會作何感想?”
長斷說道:“我與書君,信你不疑。”
引書靠在一旁,手上的書被他随意翻了兩頁。
“更何況,我們本來就知道這件事。”他說道。
“什麼?!咳咳……這麼說…不過以哥哥和兄長的聰慧,自然能馬上覺察。”
“好話還是少說為妙,現下無事,你的策論讀的如何了?說來聽聽。”引蘇把書撂在桌上,雙眼漸漸合上。
謝钺臉漸漸漲的通紅,他緊張的捏起衣角,把這些日子以來研讀策論所獲得的心得一點一點的講給引書聽,一炷香的時間後,引書的眉頭越皺越深,他歎了口氣,說道:“中規中矩。”
“你……”
這時,長斷來到他身後,雙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開始替他按揉肩膀,按了半刻後,長斷将腦袋靠在引書肩上,輕聲說道:“天色已晚,書君該放他們回去休息了吧。”
“功課明日再考便是,我也累了……”
“你也太縱着……罷了,你們先回去吧。”
衆人散去後,引書脫下外衣,半躺在榻上,看着長斷趴在床邊盯着他的樣子,他心中不知道有什麼東西被撬動了,似是一陣溫暖至極的春風,撥動了破屋下的那一串銅鈴,當他擡眼看去時,正對上來者那一雙眼含情意的雙眼。
“引書……”
長斷瞧着瞧着,眼中的淚卻從眼角滑了下來,他慌忙掩飾着,低頭擦去淚水。
“哭什麼…我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是啊,我不該哭的…可是,想到那些年裡,你的身邊沒有任何人…終日隻能與荒漠為伴,我就恨不得殺光那些人,剝皮抽筋,剁成肉泥,我…我真的覺得自己很沒用。”
引書深深呼吸了一口氣,他俯下身子,伸手擦去了長斷眼角的淚水,輕聲說道:“怎麼會…你怎麼會沒用,如果不是你将我喚醒,我…恐怕要長眠于此了。”
“倒不如說,其實我……”
長斷擡眼看向他,兩人視線交彙的瞬間,一切盡在眼底言明,引書皺了皺眉,忽然吻了上去,強勢中夾雜着一絲茫然,感受到他的不安後,長斷閉上眼睛,任由他如何翻動着自己的一切,疑是又來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春雨,潑灑在兩人的心湖之中,震天動地,不絕于耳。
“不要…永遠都不要離開我……”引書抓着長斷的衣裳,腦袋伏在他的胸口,呼吸格外的急促。
“我長斷,在此立誓,此生此世,永生永世,都不會離你而去。”長斷抱緊了懷中之人,淚水滴落在引書的背上。
“我的太陽……别害怕。”
他慢慢撫摸着引書的發絲和後背,輕聲道:“無論何時何地,書君都是我心中最重要之人,隻要書君喜歡,再放肆也沒關系,我多想…多想真的成為霍斷,陪在你身邊,可是……”
“引書,你真的是個很了不起的人,是我見過的最厲害,最堅強的人,我和父親說了,我有個中意之人,叫引書,我想他一定很高興,所以,應該是我來求你,永遠都不要離開我。”
長斷擡起眼簾,視線向下看去,他輕輕捧起引書的後腦勺,在他的唇角落下了淺淺一吻,引書的發絲從他的指甲穿過,長斷小心的抽開五指,生怕弄疼了他。
引書聽了許久,心中的不安漸漸轉為疑惑,他看着長斷,忽然偏頭問道:“為何,你總是不肯……”
他說的自然是長斷每次的舉動,細數兩人這些天的行為,總是以那種模樣結束,長此以往,引書難免疑惑,心裡忍不住開始猜想,莫非長斷是個對此了無興緻的人?
長斷笑了兩聲,将外袍披在他的肩上,瞧着引書的樣子,長斷伸手替他理了理藏在衣服下面的發絲,而後說道:“自然是在等成婚那日,我不能…在這之前便對你……”
說着說着,他雙頰通紅,連忙咳了幾聲,說道:“書君這般模樣,我自是難忍,可是,明媒正娶,一場婚禮,我不想含混過去。”
“若是書君有什麼需要……”
長斷微微起身,将引書抵在身下,他微微沉思,隔着衣料,手指觸碰到些許溫度,而後便是如往常一般的俯身而去。
一個時辰後,長斷坐起身子,引書耳垂上泛起淡淡的顔色,他倒了杯茶,遞給長斷。
長斷卻擺了擺手,說自己并不需要。
“你不會又……”
長斷點了點頭,說道:“并不算太苦。”
“而且,書君給予我的東西,怎麼能——”
引書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巴,說道:“夠了…說說明日的事情吧。”
“好。”
兩人聊了一會,引書似乎有些困倦,不過多時便睡去了,長斷坐在床邊,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看着引書睡着的樣子,他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屋外的雞鳴聲響起,他揉了揉亂發,索性趴在床邊睡了。
“引書,我會一直陪着你的,所以,不要擔心。”
他喃喃着,手裡還抓着引書的一縷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