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古勒斯無聲地歎了口氣,從懷裡摸出了一份請柬,遞給了斯内普。斯内普沒有接,向雷古勒斯挑了挑眉毛,示意他繼續。
“我姐姐要結婚了,她和她的丈夫你都認識,納西莎·布萊克,盧修斯·馬爾福,他們很希望你可以到場,托我代他們邀請你。”雷古勒斯說完,把請柬往前又遞了遞。
斯内普一頓,接了過來。墨綠的信紙,銀色的墨水,他能看出是盧修斯的親筆。修長的手指摩挲着燙金的封面,腦海裡千回百轉,那個入學第一天第一個對他表示友好的同學,那個會幫他教訓詹姆和小天狼星的級長,那個在發現他研究黑魔法後拍着他的肩膀鼓勵他的滿臉驚喜的盧修斯...
“我考慮一下。”斯内普說罷這句話後把請柬夾進了腋窩下那本筆記裡,等着雷古勒斯給他讓路,結果這個人還是杵着一動不動。斯内普不耐煩地擡起眼睛:“還有什麼事?”
雷古勒斯沉默了一下,低聲說道:“小天狼星,我很抱歉。”
斯内普沒說話,徑直越過他回了宿舍。
李濯從休息室人滿為患一直寫到對影成三人,當她終于放下筆時,負重已久的右手傳來一陣伸展的酸痛。已經快一點了。李濯端起茶杯一飲而盡,起身套上袍子走出了休息室。
為什麼衛生間離宿舍這麼遠?李濯穿過樹影幢幢的走廊,拖鞋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裡格外清晰。一陣冷風卷着幾片枯葉摸過李濯的脖頸,李濯打了個冷顫,縮起脖子緊了緊衣領,遠處偶爾傳來一兩聲夜枭的鳴叫,李濯想起了齊老師對于這種動物的偏見:這種鳥兒晚上會數人的眼睫毛,數一根叫一聲,等它數清楚了,那個人也就死了。
李濯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遲了,她無可避免地聯想到了許多齊老師講到的關于鬼或者勞德提及的陰屍的恐怖景象。
李濯一步三回頭,走得神經緊繃。轉過轉角,上了樓梯,迷路的風在台階上兜兜轉轉,發出了輕輕的嗚咽,李濯心裡直發毛,腳趾蜷起,勾着拖鞋,腳後跟先着地,避免發出啪嗒聲,上兩個台階就要擡頭看一眼頭頂的樓梯,生怕看見一隻灰白的手或是一雙沒有生機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還好沒有什麼。李濯松了口氣,踮起腳快步向衛生間跑去。一樓衛生間的門說實話真得上點潤滑油了,開門的吱呀聲在安靜的走廊裡簡直像起床鈴一樣,李濯被雷得無力吐槽,又在吱呀聲中關上了門。被這麼一打岔心情反而放松了很多。解決了生理需求後,李濯還頗有興緻地欣賞了一下水龍頭上的镂空雕刻。她哼着小調,轉過了身,剩下的音符堵在了嗓子眼。
本該閉着的門開了半扇。
李濯驚疑不定,她明明關了門,門再被打開的話她怎麼會聽不到呢?她悄悄挪到了門邊,門外黑得出奇,簡直像一張嘴,也許是烏雲又遮住了月亮,原本亮澄澄的衛生間也暗了下來。李濯咽了口口水,自己的心跳大如擂鼓,她向懷裡摸了摸:沒有魔杖。
李濯不敢閉眼,隻緊盯着門外的黑暗,深呼吸了幾次,她脫下鞋子,光腳走了出去。走廊裡仿佛彌漫着一種淡淡的腥氣。李濯扶着牆,一點一點向前摸索着,石頭地闆的涼氣從腳底順着小腿往上攀爬,一陣風輕輕地吹過,李濯縮瑟了一下,一點微薄的慘淡月光灑了下來。
一種極輕極輕的沙沙聲響了起來,李濯屏住呼吸,緩緩轉身,目光掃過走廊的每一個角落,好像隻是樹葉擦碰的聲音,沒什麼異常。
突然,她的視線定格在不遠處的拐角---那裡的鐵馬雕像在月光下閃着銀光,馬頭好像被一個半透明的黑色紗巾覆蓋住了。不,那不是紗巾,那是一個人形的黑影!它飄飄搖搖地路過雕像,經過沉睡的挂畫。那絕不是霍格沃茨的幽靈,它的輪廓模糊不清,仿佛由無數細小的黑煙凝聚而成,時而扭曲,時而拉長,像是一團被風吹散的霧氣,卻又帶着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類人形狀。
黑影沒有注意到她,它似乎在尋找什麼,緩慢而執着地在走廊上遊蕩,頭伸進每一扇打開的窗戶向裡張望。李濯的喉嚨發緊,腳步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直到背脊抵住了冰冷的牆壁。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扣住着牆上的磚縫,試圖找到一絲安全感。
就在這時,黑影突然停了下來,似乎聞到了李濯的味道,緩緩轉向了她的方向,李濯甚至可以看到這個黑影的頭先僵硬地擰了過來,接着才是身體。李濯的心跳幾乎停滞,她能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仿佛有無數細小的蟲子在皮膚上爬行,她捂住了嘴,驚恐地瞪大眼睛看着那個黑影,不敢動。
黑影沒有靠近,而是緩緩擡起了一隻手——如果那還能稱之為手的話——指向了身旁的牆壁。李濯順着它的指引望去,隻見牆壁上浮現出一行模糊的字迹,隻是太暗了,李濯什麼也沒來得及看清,字迹就如同霧氣一樣散在了黑暗裡。
“它在找什麼?”李濯的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但她不敢深想。她的目光想重新回到黑影身上,卻發現它已經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走廊重新恢複了死寂,隻有那半開的衛生間門依舊在不遠處凝視着她。
過了好一會,确定黑影沒有回來後,李濯松了一口氣,隻感覺貼身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濕。正準備離開,電光火石間卻突然感覺到一股異常,她猛地擡頭,隻見二樓的一扇窗戶後,一個模糊的人影正站在那裡,靜靜地注視着她。那人的臉隐藏在陰影中,隻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着微弱的光。
她的心髒似乎停了一霎,随即再次狂跳起來,手指緊緊攥住了衣角。那人影沒有動,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那樣靜靜地注視着她,仿佛在等待什麼。李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緩緩後退,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沒入了一個黑暗的角落。
當她再次擡頭時,那扇窗戶後的人影已經消失了,烏雲散去了,走廊又蕩漾着柔和的月光,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她的幻覺。
一滴冷汗從額頭流了下來,像一條蟲子爬到了耳際。李濯拔足狂奔,她幾乎是抓着欄杆從樓梯上翻了下來,剛轉出樓梯口,李濯就撞上了一個人,那個人沒有防備,被李濯狠狠撲到了地上,兩個人重重摔了下去,拖鞋飛了出去,片刻後遠處傳來落地聲。
李濯的腦袋撞在了這個人的肩膀上,她跑得實在氣勢十足,撞得她幾乎眼前一黑,耳朵裡一陣嗡鳴,好一會才緩過勁來。李濯擡頭,正對上一雙漆黑而冰冷的眼睛——是斯内普。
“你——”斯内普撐起身子,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惱怒:“你在幹嘛?”
李濯喘着粗氣,心髒仍在狂跳,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樓梯,那裡空無一人。
“我……”李濯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不知從何解釋。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指尖還在微微發抖。
斯内普的目光在她倉皇的臉上停留了好一會,眉頭微微皺起,語氣中帶着一絲譏諷:“看來我們的‘東方天才’也有狼狽的時候。”随後緩緩下移,落在她淩亂的衣袍和蒼白的臉色上,意識到了不對:“發生了什麼?”。
李濯說不出話,她一把抓起斯内普的手,拖着他站了起來,一步三回頭,快步走向宿舍。斯内普被拉得踉踉跄跄,皺起眉頭正要開口時,目光猛然被李濯翻飛黑袍下的光腳吸引了過去。
“别告訴我你的腳剛剛踩在了我的袍子上。”
李濯沒有理會他的嘲諷。斯内普也不指望她回答,直到李濯猛地一彎腰,他差點踩到袍子摔了一跤。斯内普惱怒地穩住身子看向李濯,隻見她正撿起一隻拖鞋夾到了胳膊肘,他張了張嘴,仿佛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第一次找不着詞語來形容一個人。
兩個人回到休息室後,李濯正想倒水喝,那個黑影閃過心頭,她又放下了水壺。
斯内普臭着臉坐在沙發上,盯着李濯,等她回答自己的問題。但李濯的注意力被斯内普手上的羊皮紙吸引了。那是她的魔藥課作業,上面還沾着幾滴墨水的污漬。她愣了一下,擡頭看向斯内普:“你……為什麼拿着我的作業?”
斯内普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很快恢複了冷漠。他把羊皮紙輕輕扔到了桌子上,動作慢條斯理。“你的作業還癱在桌子上,但人沒在。”他的聲音依舊冰冷,卻少了幾分尖銳,“我隻是好奇,你半夜會去哪裡。”
李濯注視着他,試圖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麼。斯内普避開了她的視線,低下頭,又看到了李濯的腳。
李濯忽然覺得腳上暖暖的,她低頭看去,腳下出現了一張潔白的毛巾,好像剛從火爐邊拿過來。
斯内普收起魔杖,修長而蒼白的手指交叉到一塊,低頭伸展了一下腰背,接着從容地向後靠在了沙發上,雙手交疊放在了翹起的膝頭。他擡起下巴,明明是坐在李濯面前,卻仿佛居高臨下,審視一般地看了眼李濯,沒有說話。
“謝謝。你在跟蹤我?”李濯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絲質問。
斯内普的動作頓了一下,随即冷笑一聲:“跟蹤你?别自作多情了。我隻是……發現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