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話本子是不值錢的物件,就算小姐每日書不離手,也花不得幾個錢的。
眼看着别人家的小姐打扮的花枝招展,隔三差五就招呼小姐妹聚個會飲個茶,而自家小姐幾年前的衣服還在穿,經常因為太摳門寒酸而被嘲笑,莺兒既是不解又替柳蘭湘委屈。
“小姐,我能不能問問您,您存那麼多銀子做什麼?柳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也是比下有餘。您的吃穿用度靠着家裡,守着銀子做什麼?我不是說攢錢不對,攢錢太應該的,但也沒有您這麼節省的。難不成您攢下這麼多銀子,是真的有什麼打算?算定了将來有一天能用得上,所以必須得攢?”莺兒猶豫再三,終于是問出了心底一直以來的疑惑。
莺兒是從小就跟在柳蘭湘身邊長大的,名義上的主仆其實情同姐妹,有那麼瞬間,她都想開玩笑問柳蘭湘,是不是要自己給自己多攢一份嫁妝。
可也正是這從小一起長大的情意讓莺兒無比的了解自家小姐,在看到柳蘭湘臉上那抹若有若無的笑,小丫鬟臉色突然一沉,聲音惶恐而顫抖的問道:“小姐,您不會還做那個遊曆天下的夢吧。”
柳蘭湘歎了口氣,纖細白嫩的手指撫摸着手下的話本子,眼神裡滿是向往,“莺兒,你說為什麼這個世上要區分男子和女子呢?既然區分出來,為什麼就不能有一個平等的地位呢?男人就是天,女子隻能依附聽從他們而生?男人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女人就得被困在後宅之中?要我說,女人比男人可了不起多了,男人不也是從女人肚子裡生出來的嗎?”
莺兒對柳蘭湘這種離經叛道的話似乎習以為常了,不過此刻她也回答不上來,隻能支支吾吾的說道:“這,這自古以來不都是如此嗎?”
“自古以來都如此的事就一定是正确的嗎?你說會不會有一天,女子和男子是平等的,女子也可以去學堂讀書,也可以在外面領一份差事賺錢,也可以随心所欲的出行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反正男子能做的事女子同樣可以做,甚至于女子可以選擇終身不嫁,也不會有人跳出來指責她荒唐?”
柳蘭湘閉上眼睛,一點一點幻想着那個向往中的生活,再一字一字的将它們構建出來,卻将莺兒聽的是目瞪口呆。
“小姐,您這兒都是從哪兒學來的駭人想法,快快打住,這話要是傳了出去,老爺夫人又要罰您了。”莺兒急的直跺腳,突然眼角一瞥,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話本子。
她仿佛找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指着那三本話本子就抱怨道:“肯定是這些雜書帶壞了您,您再這樣說這些狂悖之言,我以後可不敢再幫您去找這種書了?您不會是忘了吧,家裡不許您看這些話本子的。”
因為柳蘭湘喜歡看這種在家人眼中看來是“不正經”的話本子,柳蘭湘本人以及身邊幫着她找書的下人們沒少被責罰。可即便如此,依舊攔不住柳蘭湘對這類話本子的執着。
“莺兒你說,如果一個女子不顧世俗的眼光和家族的束縛,執意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有沒有可能做到?又要付出多少的代價?”柳蘭湘顯然根本沒有将莺兒的話聽進去,還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
莺兒面色古怪的看着柳蘭湘,嘀咕道:“您為什麼從小就和其他家的小姐不一樣呢?難道真的像他們所說的,您是像極了姑小姐,才會這般?”
一句話點醒了柳蘭湘,将她從幻想中拉了回來,她猛然想到了之前交代莺兒去做的事,伸手拉住了小丫鬟,急急的說道:“好莺兒,我讓你去和那些老人們打聽關于姑母的事,你打聽到了嗎?”
“我讓小魚去了,您知道的,她比較擅長這種事,聽說收獲滿滿。”莺兒仿佛也很希望有個話題可以結束之前的那個,趕忙回複道。
“那還不快把小魚喊進來。”柳蘭湘笑的梨渦淺淺,滿眼期待。
*
柳蘭湘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己有位嫡親的姑母,是父親最小的妹妹,聽說在她出生之前就離開了揚州陳,至今已經快二十年了。
而現在她再想打探這位姑母,幾乎成了不可能的事。因為姑母的存在就是柳家的禁忌和羞恥。
柳蘭湘的父親憎恨這位幺妹讓家族蒙羞,母親則害怕小姑會教壞自己的孩子,就連兄長這個晚輩都認為姑母是個不怎麼正常的女人,所以他們禁止家裡任何人提到這位姑小姐。
可随着“柳家的姑小姐立了大功要衣錦還鄉回家省親”這個消息不胫而走,家裡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議論這位柳家的“傳奇”女子,柳蘭湘也是直到此時才得知姑母的存在的。
或許是因為柳蘭湘本人就比較大逆不道,柳家害怕她會受姑母的影響雪上加霜,因此一直不許柳蘭湘詢問關于姑母的事。
他們甚至計劃在姑母回家省親的那段時間将柳蘭湘送去外祖家小住,避免二人見面,免得柳蘭湘徹底被姑母帶上偏路,害得柳家再出一位“逆子”。
不過這難不倒腦子活絡又從不聽話的柳蘭湘,她秘密派出兩個貼身婢女去下人堆兒裡套話,向來“包打聽”的小魚似乎有所收獲。
莺兒很快将小魚叫到房裡來,小魚則一股腦的将柳家的這位姑小姐的生平事迹一字不漏的細細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