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回家了。”
地衡司在長樂天,離金人巷也算不得很遠,但牽着手的兩人走在路上,卻好似又重走了一遍當年的歲月。
忍冬這一路都沒有去看景元的臉,她知道她該給他一點時間,因為她實在不好觸及,而他又為她花了太多時間。
紅牆金瓦,白牆黑瓦,蜿蜒巷落,流水憑欄,在這悠厚的羅浮仙舟上,她度過了很長很長的歲月。
這段歲月在學宮,在小院,在街巷,在戰場……她本不會走入婚姻,因為前車之鑒。但因為是他,所以沒關系。
“景元,又下雪了。”忍冬牽着身旁緊跟着她,一步一挪的景元,擡頭看着從天空飄飄揚揚灑落的白雪,就像輕柔的柳絮一般,落到了兩人頭上。
“嗯。”帶着濃重鼻音的回應,讓忍冬忍俊不禁,臉上浮現了笑意。
“我可以看你嗎?”忍冬含笑問。
“不可以。”景元悶聲回答。
“好吧好吧~那親愛的,什麼時候可以呢?”雖然調笑他很不好,但忍冬真的忍不住!這跟在她身邊放了一塊香甜可口的小蛋糕但卻不許她碰,甚至不能看有什麼區别?
“……那、那你看吧……”明明跟她差不多歲數的人了,也相處幾百年了,卻被一句親愛的打得手忙腳亂,放棄了抵抗。
忍冬帶着新奇看過去,隻見景元像隻垂頭喪氣的小可憐一樣,眼眶微紅,眼睫毛粘成了粗縫梳齒,落水小狗模樣。
小紅本已經收好了,所以忍冬空閑的那隻手摸上了景元微紅的眼尾,在他下意識閉目時,觸到了一手濕潤:“哎呀~還哭了啊~”,指尖摩挲着景元左眼下的小痣,她調笑着問。
“沒有,是雪花。”景元在忍冬把手挪開後睜眼,專注的看着忍冬,看着面前這個已經确定跟他相連的妻子,這個他喜愛的人,為這一份确定,他才忍不住濕潤了眼眶。
他愛她,是唯一希望能陪伴他到盡頭的人,是親密的……夫妻。
多輕易的兩個字啊,也是多美好的兩個字啊。景元無視妻子無語的眼睛,對她綻開了一個燦爛至極的笑容:“吾妻~餘生請多指教了~”
像個孩子……“請多指教……”忍冬輕歎了一聲,也揚起了笑臉,對他說。
諸多顧慮,在有心人的堅持下,總算結出了美滿的碩果。
相依相伴,相攜而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能有心堅持,對方也有心相耗,這場姻緣,來得并不出人預料。
*
時間一過,又是兩百多年。
羅浮仙舟的景元将軍在位已将近六百多年了。
“彥卿,你還是如此心燥啊,不若休息一會兒,來喝杯茶?”忍冬鼻梁上架着一副無框眼鏡,手中執着一本古卷醫書,臉上一派慵懶的躺在進階版竹躺椅上,搖搖晃晃的對庭院裡練劍的少年提議道。
“師娘~”彥卿垂喪着頭,頭頂的呆毛都耷拉了下來,收勢回鞘,幾步就跑到了忍冬躺椅邊,蹲了下來:“我還是打不過師父,都兩百年了……”
忍冬眼睛盯着醫書,随手敷衍的虎摸過少年的頭頂,安慰之意傳達到了就好。
彥卿伸手摸過忍冬身旁小木桌上的一個空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清火茶,眼神又堅定了起來:“我一定會打敗師父的!!羅浮劍首一定是我!!”
彥卿跳起身,帶着自己的飛劍就跑了出去,隻留下一句:“師娘!我去演武場訓練了!”
忍冬搖頭晃腦,一臉唏噓。
少年啊,精力真好……
“彥卿走了,你出來吧。”她對着屋内朗聲喊。
門打開了,景元含笑走了出來:“這小子真是的~這幾年越發纏人,輸了非得連續不斷的打,我這把老骨頭可吃不消啊~”
忍冬随口嗯嗯幾聲,又翻過了一頁。
景元走到她身邊,伸手撈起她的腰身,把人往懷中一抱,自己施施然躺倒在了躺椅上。忍冬全程目不轉睛盯書,一點也不為景元的動作費神。
悠哉躺好後,景元看着頭頂的藍天白雲,耳邊聽着書本的翻頁聲,輕輕說:“有人看到了星穹列車,它啟航了。”
“嗯……你兩百年前不是說你知道的嗎?今天說這個幹嘛?”忍冬沒有在意,在意也沒有辦法。景元作為仙舟的高層,知道一些大衆不能知道的消息很正常。
“可那時它還破破爛爛,沒辦法飛向宇宙啊……”景元的聲音帶着深深的憂慮,他抱着忍冬,一副困倦的依賴之态。
“那它不是隻有兩個結果,一是飛向宇宙,二是繼續破破爛爛嘛。反正【開拓】星神又沒出現,天塌了帝弓司命頂着,你憂心那般多幹嘛?”忍冬明白景元的憂慮,但她不想他憂慮,這些也不是他們這些星神之下的人能擔憂的事。
“可随着星穹列車的開拓,失去聯系的星球又要被卷入紛争之中了。我怎麼能護好你們啊……”
忍冬直起上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抿抿唇,幽幽說:“都快到魔陰身的年紀了,想那麼多沒用的幹嘛?大不了我到時候帶着你一起死。”
愛欲其生,恨欲其死,忍冬就是這樣一個人。以他們如今的關系,如果一切都沒辦法解決,她不介意帶着景元一起赴死。
“那好,如果真到無路可走之時,還麻煩夫人不要丢下景元了~”景元清楚,但他也如往常一般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