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夏油傑試着登上男人的船離開,也會在下一秒回到他該演出的位置。
痛苦的本質是執着和妄想。
恢複理智的船員們嘶吼着怒罵着對他們視若無睹的船隻。
明媚的陽光不再歡迎他們,燦爛的笑臉也一同遠去。
四個月後,糧食消耗殆盡。
傷病纏身的船員們迎來第一位死者。他們将同伴抛入海底,讓大海拍打船體的浪聲為死者唱起哀歌。
可笑的是,這場詛咒為水葬後的船員們送來了好消息,繼多日捕魚無貨後,終于釣上了條大魚,那是船員的屍體吸引來的…
夏油傑注視着餐桌上的魚,背上由冷汗浸濕,死魚的眼珠晶狀體變質,蒙上一層白膜,呆滞地凝望着某處,這份死寂似燎原之火,燒在船員們身上。
船上出現第二名死者,進食的過程中,食物自他嘴邊滑落,衰敗下去的生命力令他無法下咽,在同伴的陪伴下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魚死了,魚在餐桌上,活着的船員吃掉它,頭深深地埋在碗盤間,整個身體因強烈的隐忍而顫抖,眼淚是鹹的,艙内是安靜的,他們把哭聲咽進肚子裡,心如刀絞。
人死了,人在餐桌旁,他的結局将是在座各位的結局。
船長的背影在房間内流淌出一抹悲怆的黑色,他拿起筆記錄着航海日志,手在微微顫抖。
他無能為力。
他救不了。
船員們的面龐在他腦海中蕩起漣漪,死亡畫面占據他的夢鄉。
看到夏油傑到來,船長收斂渾身頹喪:“我也曾有我的堅持,在大海的中央,攜孤獨摸索前路,可從未有一次如現在這般坎坷,我能趕上太陽嗎?我能回到岸邊嗎?我能回家嗎?我一次次詢問自己,一次次失望于沉默。”
“您早就知道答案了是嗎?這艘船回不去了…”夏油傑立在船長室的門旁,黑夜朦胧他的低沉。
“這艘船能拖着殘肢漂流這麼久,已是強弩之末,這多活下來的一段時間,就當是大海的饋贈吧。我會親自目送我的船員們離開,再随他們而去。我希望,在他們心中,我将是名合格的船長…”船長苦笑,若一息蒼老數年。
疲憊的局外人在閱讀日志、參演日志,擁有上帝視角,卻無上帝權柄。夏油傑又能透露什麼?說你們終将死去,不僅死于饑餓與疾病,也将死于同伴的刀下。
受難的船員們将會問責他,活下去有罪嗎?
活着無罪,但他們選擇活命的方式有罪,會劈開通往天堂的道路,迎接地獄。
可事到如今,又有誰不是一雙雙被黯翳蒙蔽的眼睛,在這艘通向死亡的船上,失魂落魄地發瘋。
再無法看清自己。
與淚水沉入深淵。
船員們陷入幻覺,沖向甲闆上,将船舷上的木闆當作食物用力啃咬,最終帶着滿嘴鮮血的木屑而死。
無人阻止。
睜着悲憫的眼眸,任由生命的逝去。
索命的歌聲不絕于耳。
人們拿起捕魚的鐮刀砍向同伴。
饑餓令他們猖獗起來,喪失理智。
那些曾互相鼓舞的同伴。
被一一蠶食…
影子拖着夏油傑疲憊的身軀,在甲闆上發出碰撞,他在生鏽的世界下幹嘔。哀怨、無奈,于他的喉間反複盤旋。他對比着這群船員強大的毅力,超過多少倍數的六天才退換成了猴子?十倍二十倍三十倍?
有發瘋的船員揮舞斧頭砍向夏油傑,他甚至在想,死亡是否能将他送回現實?
可船長沒有給夏油傑擺爛的餘地,一把将他推開,“臭小子,一臉的不甘心,但為何不躲?”
“躲又能躲到哪裡去?悲劇注定發生,我又該如何選擇?救不了船上的人,救不了自己。”幾百天,度日如年,夏油傑都快扛不住了,更别說這些普通人。
他感覺不到饑餓口渴和困乏,機體唯一出現過的症狀都隻有頭疼,就像一根緊繃的弦,随時牽引着他的心緒,稍微撥動一下便頭痛欲裂。
他聽見故事結局銜來血夜的荒誕劇目。
他看到船員臉上堆積着不祥的積雲。
他聞到交織在空氣中的鐵鏽味。
那巨大的謝幕燈光并未告訴他答案。
就像他也不曾尋找過船隻被詛咒的源頭。
耳邊是船長訣别的感歎:“要是能再吃一口女兒遞來的砂糖桔就好了。”
夏油傑抓着船長的衣領:“沒有砂糖橘,但請告訴我,你們出海前可曾發生過什麼怪事?”
失去呼吸的船長無法回答他。
直至戲碼重洗,衆人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