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涅的臉又出現在他面前,徐恪慏猛地坐起來,定定地看着阿涅,仿佛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你——”
他回想起了夢,又從夢境回想到了現實,意識到眼前的阿涅是真實的阿涅,他平複了心情,不說話了。
阿涅沒有别的反應,隻是靜靜地看着他。
徐恪慏知道自己偷跑出來不對,連累阿涅要跟着進來找他,又不肯低頭認錯,因此隻能梗着脖子僵在原地。他本以為會遭到阿涅一頓嚴厲的訓斥,甚至回去以後還要遭到雙倍的訓練,可是阿涅隻是遞給他一件衣服:“這裡太冷,别着涼,接着睡吧,睡醒了,我們就能出去了。”
眼見徐恪慏不語,隻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阿涅直接把衣服搭在他膝蓋上,這才離開。
徐恪慏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沒看錯也沒聽錯吧?阿涅什麼時候對他這麼溫柔過?他感覺自己已經恍惚了。
衣服披在他身上,徐恪慏昏昏沉沉的想着,這該不會是一種新的懲罰方式吧?
可是第二天醒過來後,阿涅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讓徐恪慏再堅持一下,晚上他們就能出去。徐恪慏老老實實地坐着,不知為何,在聯盟時他一直沒有長個子,結果在鏡域沒有幾天,他竟然蹿了一些,與阿涅隻差半個頭了,按照這個長法,估計再過幾天他就能平視阿涅了。
他幹脆把自己的疑惑和白墨說了,白墨呀了一聲,有些驚訝:“我以為阿涅不會聽進去我說的話呢。”
“嗯?你跟他說什麼了?”白墨搖搖頭道:“其實也沒說什麼,我就是說你過的很累,希望他能讓你放松放松。”
徐恪慏道:“他才不可能聽呢,阿涅這個人就是這樣,你以為他聽進去了,其實沒有,你别費力氣了。”
白墨無言,他想問徐恪慏是不是對阿涅有什麼誤解,在他看來,阿涅隻是表面上冷冰冰的,但其實他的話語中潛藏着壓抑着情感,像是平靜湖面下藏着的冰川,隻是徐恪慏對阿涅的情緒太大,無法冷靜下來而已。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段關系,或者等他們從鏡域裡出去以後,徐恪慏能理解阿涅,也能理解徐恪慏吧。
聯盟的人速度很快,阿涅說晚上可以走,其實到了傍晚,他們就已經打通了一條小路,阿涅過來讓他們跟着走,徐恪慏的胳膊還是很疼,他隻能捂着胳膊跟在阿涅身後走,阿涅跟他講:“這條路其實也不太安全,雖然這一關NPC用的全是冷兵器,但是我們發現他們還有火藥,這一路上已經拆了很多埋伏了,你也小心些。”
徐恪慏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他有些發蔫,畢竟不知道出去以後阿涅會拿他怎麼辦。
幾個人一路從傍晚走到了半夜,才氣喘籲籲地NPC的防線,爬過了山脈,隻要重新回到對面的山腳下就能通關成功了,徐恪慏累的氣喘籲籲,他回頭看了一眼阿涅,發現阿涅竟然跟個沒事人似的,除了劉海被打濕了一點兒,眼角微微紅了一塊以外沒有任何變化,這人似乎就是這樣,皮膚白的和普通人不一樣,稍微蹭了一下就會染上一塊紅暈,像是天邊的晚霞。
徐恪慏突然有一點後悔了,要是他之前聽阿涅的話多鍛煉,也不至于現在搞得這麼狼狽。
阿涅察覺到了他體力跟不上,問道:“沒事吧?”
徐恪慏累的喘不上氣,隻是一味地搖頭。阿涅用袖子擦了一下臉,道:“走不動了我可以背你。”
徐恪慏感覺自己被小看了,他冷聲拒絕:“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說完,為了展示他的“可以”,他直接跑到了阿涅前面,瘦瘦高高的少年衣角飄揚,朝着山腳下跑去,阿涅看着他的背影,難得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徐恪慏跑着跑着,腳下踩到了什麼東西,沒等他有所反應,身後傳來了阿涅緊張的聲音:“别動!”
徐恪慏動作一頓,他感知到了危險的氣息,僵在原地,微微低下頭,看到了自己腳下踩着的東西,一個能引爆炸藥的裝置。
該死的,這種冷兵器時代怎麼會有人用炸藥?然而這裡畢竟也不是真正的冷兵器時代,隻是主神投射出來的幻影而已。
眼看前方就是出口,為什麼偏偏讓他踩到了?
阿涅跑到他身邊安撫他:“沒事,老王,你快來看看這炸藥怎麼拆?”
王朗興奮地應了一聲,抱着工具箱跑了過來,這一路走下來他已經累得半死,聽到有炸藥需要他拆又原地複活了。
徐恪慏感覺自己體力不支,然而他更知道,現在就算再體力不支也不能倒下,否則一切都完了。
王朗蹲在地上鼓搗了半天,徐恪慏沒看出他鼓搗出了什麼花樣,從他的角度看,反而看到王朗額頭上流下的汗。
徐恪慏的表情五彩缤紛,最後沒忍住問他:“你,你真沒問題嗎?”
王朗被問,則是有苦說不出,他以為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沒什麼難度,誰知道這玩意兒怎麼這麼難搞?
要是平時安全的時候,他能研究一天,可是現在馬上要過關了,後面還有NPC追兵,他反而沒辦法集中注意力,因此反而格外艱難。
“他們快要追過來了。”白墨看了一眼望遠鏡,轉身問他們:“好了嗎?”
阿涅皺了皺眉,突然走到徐恪慏身邊,一腳踩在了他腳邊的草地上,徐恪慏像是一直炸毛的貓:“你幹什麼?”
“你再大聲一點,一會兒把NPC全都招來了。”
阿涅小心翼翼地慢慢挪動自己的腳步,把徐恪慏的腳抵出去,徐恪慏僵硬地看着這一切,他終于明白了阿涅的意思,他要崩潰了:“這還不是一樣?”
還以為阿涅有什麼别的辦法,結果隻是換了人處在危險中而已。
“不一樣。”
就算到了現在,阿涅的聲音也是冷靜的:“我有辦法離開,老王,你也别管了,先和他們一起離開鏡域。”
“可是——”王朗想說什麼,卻被阿涅攔住:“你不聽我的命令了嗎?”
王朗歎了口氣,隻好拿起箱子,拖着徐恪慏離開:“走吧。”
徐恪慏急道:“可是阿涅怎麼辦?”
“他有辦法的,他可是殺神啊。”徐恪慏扭頭看向阿涅,阿涅站在原地,身姿挺拔,依舊帶着冷漠的感覺,可是在那一刻,徐恪慏竟有一股沖動,想和他并肩而立,想替他分勞解憂的沖動,如果他努力一點,聽阿涅的話,會不會就能幫上阿涅的忙了?
徐恪慏被推進關卡的門,就在那一刻,阿涅眼神一凜,整個人如同輕盈的豹子飛撲到門邊,身後的火藥應聲爆炸——
徐恪慏回頭,阿涅被爆炸沖擊撲進他懷裡,他感受到了阿涅背後的血迹,身後的人手忙腳亂抱住受傷的阿涅,徐恪慏感覺自己身上的血液都要被凍住了,木然地跟着其他人迅速離開鏡域,然後把昏迷的阿涅送進醫院。
阿涅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後背被炸藥燒傷,那一整塊皮肉都留不得了。
等徐恪慏去醫院探望的時候,阿涅趴在床上,劉海又長了一點,已經完全擋住了他的眼睛。黑色的頭發與蒼白的皮膚形成了完美的對照,讓他這個人平添了幾分脆弱。
阿涅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到了抱着花的徐恪慏,他難得露出了别的表情,挑了一下眉:“這是鄭帝送的?”
徐恪慏道:“是我買的。”
阿涅一愣,畢竟徐恪慏與他勢同水火,能來看他已經出乎意料,還會買花?想到這裡,他有些不自在起來:“謝謝。”
徐恪慏把花放到床頭,同樣有些不知所措,但他永遠也忘不了,忘不了阿涅在他眼前被炸傷的場景,每當想起那段記憶,他除了痛苦外,竟然會感到有些生氣,他以為阿涅會有什麼好辦法,結果也隻是仗着自己的速度而已,難道他殺神的名号就是這麼靠傷害自己得來的嗎?
徐恪慏越想越委屈,整個人顯得更加沮喪。
阿涅本來就不太會處理人際關系,現在面對徐恪慏他甚至不知道能說什麼。偏偏眼前的劉海紮眼,他下意識甩了甩劉海。
徐恪慏将他的動作看在眼裡,他按住阿涅:“我給你剪剪劉海吧。”
“什麼?”阿涅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當徐恪慏翻了一把剪刀時,他才知道徐恪慏是認真的。
一向不在意的阿涅莫名有點兒心慌,萬一徐恪慏伺機報複,或者無意給他的頭發剪毀了,那該怎麼辦?
身上受再多傷他都不在意,可是劉海是他的命!
徐恪慏瞧他一臉抗拒的模樣,不由得問道:“你不信我嗎?我的頭發都是自己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