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的各位聽見于清傾說了這麼一番話,瞬間都噤了聲。衆人臉上表情各異,震驚的震驚,嘲笑的嘲笑。
于清傾特别留意了蔣振剛的神色,原以為他會和周圍人一樣将不滿寫在臉上,沒想到蔣導臉上并沒什麼怒容。
可能這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吧。
但于清傾也并不在乎他的喜怒。技術總歸是要為人服務的,在技術的使用規範還不成熟的當下,靠信息差鑽空子,企圖濫用技術糊弄觀衆,這絕不是一位有擔當的知名大導該做的事。
想必以後也不會再有合作的機會,于清傾覺得沒必要再委屈自己。
當下時機正好,于清傾繼續道:“今天誤闖了各位老師的飯局,我自罰三杯當給各位老師賠個不是,就不繼續打擾了。”
說完,于清傾起身給自己的酒杯裡倒了一滿杯真酒,正想仰頭一飲而盡,沒想到一直沉默的蔣導打斷了她。
“于小姐倒是少年意氣。”蔣振剛說。
這是嘲諷她意氣用事?
沒等于清傾回應,蔣振剛繼續道:“我下一部戲《太陽雨》裡正好有個角色,和于小姐有幾分神似,不知道于小姐有沒有興趣?”
“是個啞女的角色。”
《太陽雨》裡的啞女?
于清傾愣了愣。
《太陽雨》她是知道的,是著名作家姜浩湯的現實主義長篇小說,講述了一個艱難求生的啞巴孤女與命不久矣的富豪老太之間互相鼓勵的故事。
《太陽雨》原著一舉囊括國内三項頂級文學獎,備受讀者喜愛,還進了中小學推薦課外書目。
蔣振剛籌拍《太陽雨》也有一段時間了,于清傾曾聽楚天驕講過,這部戲的女主一直沒定下來。
如今自己剛當着衆人的面諷刺了蔣振剛,卻得到了他的賞識?
一時間,于清傾也分不清這是一根真情實感的橄榄枝,還是一場作弄。
分不清,那就問問好了。
于清傾放下了手裡的酒杯:“您的意思是?”
“擇日不如撞日,于小姐要是願意,不如我們就在這試一場戲,”蔣振剛頓了頓,朗聲繼續道,“要是合适,我可以當場打電話叫他們送合同過來。”
于清傾環顧四周,這落水閣确實寬敞,裝了一桌子人,還有牆邊一排服務生,也不顯擁擠,勉強能當做一個試戲的場地。
來都來了,左右試個戲也不能怎麼樣。
蔣振剛讓她試的,是一場啞女被欺淩的戲。
沙彼剛一聽蔣振剛講完戲,立馬自告奮勇加入了搭戲的角色。和他一起給于清傾搭戲的,還有作陪的兩個年輕女演員,莫莉和米笑。
這場戲發生在一個啞女作工的蒼蠅小館,小混混因為和啞女搭讪被拒,惱羞成怒砸了餐館又揚長而去,黑心的餐館老闆遷怒于啞女,夥同另外兩個服務員一起欺負啞女。
沙彼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一邊看兩個“服務員”将不知所措的“啞女”推來搡去,一邊破口大罵,罵得盡是些不堪入耳的字眼。
“個不知感恩的東西,就你一個沒人要的賤貨,哪有店願意要你?老子善心大發看你要死了給你一口飯吃,結果就是因為你!店讓人砸了個稀巴爛!你讓人摸兩把怎麼了?又不掉你一塊肉!真是個晦氣的掃把星!”
罵完了他還嫌不夠,狠狠地啐了一口。
另外兩個服務員雖然平日裡也受老闆壓榨,但沒妨礙她們在此時抓緊時機抱老闆大腿。二人仗着現下有老闆指使,肆意地在啞女身上宣洩惡意。
兩個人不停推搡,終于将啞女推倒在地。
原著裡的啞女确實是一個悲情的苦命角色,但于清傾理解的啞女并不甘于軟弱。
她知道此時的自己一對三占不到上風,沒有還手,隻是一味地低着頭咿咿呀呀地後退,企圖通過順從減少自己所受的傷害。
但她低估了沙彼的膽量。
老闆罵完一通緩了緩,仿佛還嫌不夠似的,随手就抄起手邊一個酒壺朝她砸來。
沙彼朝于清傾砸過來的酒壺是玻璃的,直奔她面門而來。
于清傾記不清原作裡有沒有這一段,但她知道,沙彼這一砸,裡面肯定摻了私人恩怨。
要是真被砸到,說不定就會毀容,演藝生涯也會就此斷送。沙彼打的就是如此卑鄙的算盤。
但于清傾也不是吃素的。
從小,秦家就請了女教練來家裡教小小的于清傾練習散打搏擊防身術,長時間的訓練使她的手眼協調能力比一般人強得多。
眼下情況緊急,她隻來得及先用拳頭将砸過來的酒壺擊落到一邊回去。
于清傾迅速擡眼,緊緊盯着酒壺來的方向。
沒成想剛要動作,旁邊突然伸過來一隻手,推了她一把。
于清傾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推得滑出去老遠。
下一秒,啪叽一聲,玻璃酒壺正碎在她剛癱坐的地方,濺了一地玻璃渣子。
于清傾掃了一眼剛剛推她的莫莉,見她還是一副入戲的神情,也沒言語,直接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朝老闆走去。
老闆還在破口大罵,顯然沒将軟弱的啞女放在眼裡。
下一刻,啞女像是被逼急了,胡亂抓起了桌上酒杯直接朝沙彼潑了過去。
不偏不倚,辛辣的酒水全潑在他鼻子眼睛裡。
瞬間,沙彼像是沒頭的蒼蠅,被潑得在原地轉着圈哇哇亂叫。
似乎是沒想到“啞女”敢反抗,“老闆”尬在了原地,隻顧着叫喊。于清傾趁着他懵逼的功夫,抓起地上置景的殘羹冷炙就往他身上招呼。
一時間,屋裡盡是剩菜盤子散落在地的噼噼啪啪聲,兩個服務員急急忙忙但就是不敢上前的勸架聲,還有沙彼抱頭哭喊叫停的嚎叫聲,場面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于清傾人還在戲裡,臉上屬于“啞女”的發狠表情沒變,隻抽空掃了一眼蔣振剛。